城西,万福楼纸扎铺。
早已停业的铺子后堂,弥漫着纸灰与陈墨的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蜡甜腥,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一层看不见的薄雾,触之如冷纱拂面。
祝九鸦盘坐于一地狼藉的纸人残骸中央,面前整齐地摆着七盏白瓷碗,碗中盛着半满的黏稠液体,色泽浑浊,泛着油膜般的暗光。
那气味钻入鼻腔时,先是尸油特有的甜腻,继而焦糊如骨灰焚烧,最后竟似有铁锈味在舌根泛起——那是死亡在五感中层层剥开的印记。
她的脸色比糊窗的白纸还要苍白,指尖却因长期浸染符药而泛出青黑,触碰碗沿时留下细微的污痕。
唯有那双眼眸,亮得像两簇幽幽的鬼火,在昏暗中灼烧着不灭的恨意。
没有丝毫犹豫,她举起那柄曾割开无数尸喉的匕首,在自己左腕上划下深深一刀。
刀锋切入皮肉的触感迟滞而沉重,仿佛割开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沉睡千年的封印。
鲜血涌出,却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暗沉,如断线的珠串般滴入七只碗中。
“滋啦——”
血珠落入祭液,竟发出滚油入水般的轻响,热气腾起,蒸得她眼前一阵扭曲。
碗中液体剧烈翻滚,一缕缕黑气如活蛇般钻出,缠绕上她面前那个用竹篾与黄纸扎成的、与真人等高的纸人。
那些黑气触碰到纸面时,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如同腐骨入土。
“代形·替殃。”
她低声念出巫术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枯骨,每一个音节都从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的回响。
这是噬骨巫一脉最阴损的咒术之一,可借他人遗物为引,以自身血肉为桥,强行捏造出一个目标的“魂影”,再将这魂影置于炼狱之中,诱其真魂离体,同受其苦。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碎裂的玉佩,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血渍,指尖抚过裂痕时,仿佛能听见三年前那一夜烈焰爆燃的轰鸣。
这是三年前,她从阿蛮冰冷的尸身旁捡到的赃物,属于那个下令放火的紫袍官员。
祝九鸦将玉佩碎片嵌入纸人的心口位置,指尖沾染的血迹在纸人胸膛上印下一个清晰的掌印——温热的,湿润的,像一颗刚刚剜出的心脏被按进纸壳。
“你想烧死我们?”她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对着纸人低语,又像是对远在天边的某人宣判,“那我就让你睡着,都能梦见地狱。”
她点燃了案前一炷细长的、用尸蜡混着迷魂香制成的“折寿香”。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奇异的甜香,钻入她的鼻腔,初闻似莲花绽放,再嗅却如腐肉发酵,最后一丝余韵竟是母亲临终时口中吐出的气息——那是生命即将熄灭的味道。
每一口呼吸,都像有细针顺着气管扎进肺腑,五脏六腑传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仿佛正与那纸人一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代价是巨大的。
每一炷折寿香燃尽需半个时辰,燃尽即折寿一日,五脏随之衰损一分。
三炷焚尽,肝已近溃;若再燃第四炷,便是油尽灯枯。
噬骨巫以血肉为引,魂魄为桥,每一次呼吸都在将自身性命渡入咒阵。
但她毫不在意。
这点痛,比起阿蛮被烈火焚身,皮肤炸裂、骨骼蜷曲的声音犹在耳畔;比起尸巷三百七十二口人魂飞魄散,哀嚎化作风中呜咽——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第三炷香燃尽之时,皇城更鼓敲响四声,夜色浓稠如墨。
钦天监偏殿内,龙涎香在角落的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香气滑腻如绸缎裹住梦境。
少监柳崇礼正拥着新纳的美妾安睡,肌肤相贴处尚有余温。
猛然间,他如坠冰窟,心悸感如巨锤般砸在胸口,耳边骤然响起焦木爆裂的噼啪声。
梦境陡转。
他不再是高床软枕的朝廷新贵,而是赤足站在了三年前尸巷的火海中央。
冲天的烈焰舔舐着他的官袍,热浪扑面而来,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
脚下是烧得焦黑扭曲的尸骸,无数只焦黑的手从火中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衣袍、他的脚踝——那些手指触感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得令人作呕:干枯、碳化,却仍有韧劲,指甲抠进布料时发出“咯吱”声。
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凑到他面前,齐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柳崇礼……柳崇礼……”
那声音不是来自喉咙,而是骨骼摩擦的咯吱声,是冤魂的共鸣,直接震荡在他的颅骨之内。
“啊——!”
柳崇礼惊叫着从床上弹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丝绸中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他大口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门窗紧闭,守卫森严,美妾被他惊醒,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一切如常。
他松了口气,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当他下床想倒杯水时,却猛地僵住了。
床前的波斯地毯上,赫然印着一只湿漉漉的赤足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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