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老塾师的记忆深处——**滚烫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指尖,仿佛当年火刑架上升腾的热浪再度扑面而来**。
四十年前的血腥气,混杂着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年轻时干呕的声音,在人群后方颤抖地回荡;能看见那女孩脚趾因剧痛蜷缩进泥土的模样,指甲断裂处渗出暗红血珠,划出歪斜却执拗的笔画。
他曾亲眼见过,所谓的“清剿妖巫”不过是一场举着正义旗号的屠杀。
那个被绑在火刑架上的女孩,甚至比他现在的学生还要年幼,临死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脚下的泥地里,用指甲划出了那三个他当时根本不认得的字。
祝、九、鸦。
每一道划痕都深陷如沟,像是从骨头里抠出来的呐喊。
风掠过焦土,卷起灰烬,发出细微如呜咽的嘶响——那是他此生听过最凄厉的无声哭诉。
从那时起,他便厌恶一切与巫蛊邪说相关的东西,将其与官府的暴虐、无辜者的鲜血划上等号。
所以当祝九鸦的名字在京城传开时,他只觉又一个被粉饰的妖邪即将掀起新的血雨腥风。
直到那日,砚台里那滴自行凝聚成钩的墨珠,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固守半生的偏见。
**墨珠颤动时发出极轻的“嗡”鸣,如同琴弦初拨;指尖触及时竟有温润之感,宛如活物呼吸**。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像一只挣扎的手。
他翻遍了书房里所有蒙尘的残卷野史,那些被正统史书斥为“荒诞不经”的杂记。
纸页脆裂,虫蛀边缘簌簌掉落,扬起陈年的霉味与羊皮胶水的苦涩气息。
终于,在一本虫蛀严重的《南疆异闻录》的页边空白处,他找到了一行几乎褪色的蝇头小楷注疏:
“噬骨非为祸,祭骨者自承劫。”
三个月前,一个浑身是伤的老兵流落到村口,临死前抓住他的手,沙哑地说:“北境……有个女人……穿黑袍……她说,‘替我看一眼太平年’……”
如今这行字与老兵的话重叠在一起,如冰锥刺入心肺。
“我儿临终前的军报残卷上,潦草地写着一行血字:‘黑衣至,疫止。’ 我查了三年,才拼出那人的名字!”——这句话,是他昨夜伏案时,在心底反复咀嚼千遍的控诉。
承劫……老塾师枯瘦的手指抚过那两个字,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仿佛文字本身正在低语。
他浑身一震。
他猛然想起,去年秋天,一场凶猛的疫病席卷了京郊数个村镇,唯独他们西山村安然无恙。
当时村里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是有户人家偷偷供奉了一幅不知从哪来的“黑衣画像”,才保全了整村孩童的性命。
他当时嗤之以鼻,如今想来,那画像上的黑衣女子,难道……
黎明时分,老塾师站起身,眼中混沌尽去。
晨露打湿窗棂,凉意透过粗布衣衫渗入皮肤。
他推开门,看着满院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学堂,做下了一个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决定。
辰时,学堂里坐满了孩童。
阳光斜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老塾师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三字经》或《论语》,而是将那支被他亲手投入火盆、烧得只剩半截的紫竹笔,郑重地放在了讲台上。
炭化的笔杆还残留着一丝焦糊气味,握在手中粗糙而滚烫,仿佛仍带着火焰的余温。
“今日起,我们开一门新课。”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屋梁间的静默,“不授经义,不讲忠孝。只教你们,写三个字。”
满堂哗然。孩子们的小手停在半空,炭条悬于石板之上,迟迟未落。
当他用那截烧焦的笔杆,在砂盘上写下“祝九鸦”三个字时,闻讯赶来的家长们彻底炸开了锅。
“疯了!张塾师你疯了!”一个穿着绸衫的乡绅指着他的鼻子怒斥,“教孩子们写妖巫的名字,你是要误人子弟,毁我西山村的文脉吗?信不信我这就去报官,治你一个传习妖言之罪!”
“妖?”老塾师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那个叫嚣的乡绅,“我只问你,你见过哪家的妖,会替无辜枉死的孤女伸冤?会替被屠戮的战俘合眼?会以自身为祭,挡下那足以吞噬一城的煞气?”
众人被他问得一窒。
风穿过门缝,吹动墙角悬挂的旧幡,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老塾师拿起那截烧焦的笔,声音陡然嘶哑,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悲恸:“这支笔,是我儿子的遗物。三年前,他在北境军镇死于鬼疫,尸骨无存。那场鬼疫,正是祝九鸦以一人之力平息的!”
他眼中泛起血丝,一字一顿地吼道:“若当时,军中有人敢像今日的我一样,教那些将死的士兵们喊她一声!或许……或许我儿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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