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哭诉声在大殿里回荡，那些沾满血泪的证物和颤抖的声音，比任何辩驳都更有力量。杜挚等人的脸色由鄙夷变成尴尬，捂着口鼻的手悄悄放下，甘龙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 “拖出去” 的话。
秦孝公看着跪在地上的奴隶们，又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旧臣，指尖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叩，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奴隶也是大秦的子民，他们的冤屈，为何不能登朝堂诉说？若连子民的血泪都听不得，这朝堂还有何用？” 他转向商鞅，“继续查。”
商鞅躬身应诺，目光扫过那些面露愧色的旧臣，声音朗朗：“君上既许子民诉冤，那这些证物，便请诸位大人细看 —— 看看你们口中的‘贱奴’，是如何被旧制逼得家破人亡；看看你们护着的‘宗室’，手上沾了多少百姓的血！”
老栓等人捧着证物，在锐士的护送下走到阶前，将血书、断戈、逼债竹简一一呈上。那些原本鄙夷的老臣们，看着竹简上 “逾期不缴公田粮，杀无赦” 的朱字，看着破布上暗红的血渍，脸上的鄙夷渐渐变成了僵硬。
老栓 “扑通”跪下：“君上！左庶长所言句句属实！俺儿子就是因为耕不完公田，被赵虎的人活活打死在田埂上，尸体都被野狗拖走了啊！”
赵虎在镣铐中嘶吼：“伪造证据！这些贱奴伪造证据陷害我！”
可他的声音在奴隶们的哭诉和确凿的证物前，显得格外苍白。秦孝公看着阶下这一幕，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大殿：“律法面前，不分宗亲与庶民。赵虎的罪，不是靠‘宗室’二字能抹掉的。”
这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旧臣们心上，他们终于明白，君上要的不是 “宗室颜面”，而是大秦的公道 —— 哪怕这公道，要由最卑贱的奴隶们亲口诉说。
奴隶们跟着哭喊起来，哭声在大殿里盘旋，压过了旧贵族的窃窃私语。秦孝公看着那些颤抖的手，看着那些沾着血泪的证物，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捏出深深的指痕。
“够了！” 他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上的竹简，“赵虎罪无可赦！传寡人命：削去赵氏宗室爵位，家产充公，奴隶全部放归，按新法授田；赵虎本人，押赴渭水岸边，腰斩示众，以儆效尤！”
赵虎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在地上再无嚣张气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甘龙等人张了张嘴，看着秦孝公眼里的寒光，终究没敢再求情。商鞅望着阶下瘫软的赵虎，玄色朝服的肩伤隐隐作痛，却觉得心里那口郁气终于散开 —— 这不仅是为石敢的爹娘报仇，更是为新法斩下了旧制的第一颗獠牙。
处置完赵虎，秦孝公重新落座，目光扫过群臣：“赵虎伏法，是新法的威严，更是大秦的决心。但这只是开始 —— 今日朝堂，专为议军而来。大秦要东出，要雪河西之耻，必须有一支锐不可挡的军队。商鞅，把你拟的军功爵制细则给诸位说说。”
商鞅展开竹简，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臣奏请推行军功爵制，共分二十级：一为公士，二为上造，三为簪袅，四为不更，五为大夫，六为官大夫，七为公大夫，八为公乘，九为五大夫，十为左庶长…… 至二十为彻侯！”
每念一级爵位，阶下的旧贵族脸色就沉一分。杜挚攥着朝笏的手沁出冷汗 —— 他家世代靠着“公乘”爵位吃俸禄，若是按军功授爵，子孙后代岂不是要去战场拼命？
“每级爵位皆有实利！”商鞅的声音陡然提高，竹简在手中微微颤动，“公士爵者，赐田一顷，宅九亩，庶子一人供役；上造爵者，田二顷，宅十八亩，配剑履上殿；五大夫爵者，食邑三百家，赐仆役三十人；彻侯者，食邑万户，可自选封地，子孙世袭！”
这话像火星掉进了干柴堆，连武将们都按捺不住了。陇西守将嬴虔的侄子嬴华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 —— 他在边境拼杀五年，至今还是“士伍”，按这新法，只要斩三颗敌首就能晋爵，这比守着世袭的虚爵实在多了！
“荒谬！”甘龙终于按捺不住，出列怒斥，“爵位乃国之重器，岂能凭匹夫之勇随意授予？庶民奴隶若都能得爵，宗室贵胄何在？礼法尊卑何在？长此以往，这是要让我大秦变成蛮夷之地！”
杜挚立刻附和：“甘太傅所言极是！士兵只知斩敌夺爵，岂会再忠君爱国？父子兄弟在军中争功相杀，国将不国！”
“礼法尊卑能挡住魏兵的刀吗？” 商鞅转身直视甘龙，目光锐利如剑，“去年河西之战，我大秦士兵饿着肚子冲锋，只因贵族子弟凭血缘就能当将军，士兵流血牺牲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臣这里有份军册，记载着陇西老兵王二柱的儿子 —— 斩胡兵四人，却因是奴隶出身，军功全被主将冒领，最终冻死于戍边营房！这样的‘尊卑’，要它何用？”
他转向秦孝公，躬身道：“君上！军功爵制的核心，是‘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奴隶斩敌首可脱奴籍，庶民斩敌首可入仕，贵族无军功不得袭爵！如此，将士才知为何而战，秦军才能变成虎狼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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