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坡的晨雾是活的。不是往日裹着桑芽清苦的软雾,是像泡透腐桑根的黏液,稠得能扯出丝,粘在睫毛上凉得刺骨,眨一下眼,竟能闻到雾里混着的、像枯骨泡烂的腥气,那腥气不是飘在半空,是沉在血壤里,一踩上去,土粒就像被搅醒的蛆虫,簌簌往鞋缝里钻,露出底下泛着青灰的土层,土层里还嵌着细碎的白渣,细看竟是枯碎的人骨,不知埋了多少年。
最东边的育苗筐歪得彻底,筐条断了三根,断口不是齐的,是像被什么东西咬过,边缘挂着黏腻的灰雾,一碰就化在手里,留下股洗不掉的腥。筐里的桑苗没往土里缩,反而反常地往上冒,茎秆细得像麻线,却硬挺着,叶子反卷成筒状,叶筒里塞着团灰絮,扒开一看,絮里竟裹着半片干枯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红壤,和忘夫坡的血壤一模一样,却透着死灰的冷。
“别扒。”暮墨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没带半点温度。她还是穿那件灰布衫,领口却拉得更紧,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双泛着青的眼,眼白里爬着细红的血丝,像被什么东西缠过。她蹲在筐旁时,灰布衫下摆扫过血壤,竟没扬起半粒土——不是动作轻,是雾里飘来的细灰,瞬间裹住了下摆,像要把她的衣服缝进土里。
玖儿刚收回手,就觉着手背发痒,刚才碰过灰絮的地方,起了片青紫色的疹子,疹子的形状竟像道残缺的卦纹,往手腕上爬。“这是……”他刚开口,就被暮墨捂住嘴,她的手心冰凉,还沾着点颗粒感,是磨碎的艮山石粉,混着她的血,在玖儿嘴角留下道腥甜的痕。
“是天界流放者的‘残魂絮’。”暮墨的嘴唇贴在玖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股像腐桑皮摩擦的涩响,“她死前被巫浊光用噬嗑卦劈成三截,魂散在忘夫坡,每片絮里都裹着她的执念,找艮山石,找坤族的血,找能让她魂归天界的卦象。你刚才扒絮,是把她的执念引到你身上了。”
玖儿刚点头,就见育苗筐后的雾突然“咕嘟”响了声,像水开了似的,雾柱往上冒,凝成个模糊的女人影。影身是用枯桑枝拼的,枝桠间缠着无数细灰的丝,是“枯魂丝”,丝的末端还挂着半片褪色的布,布上绣着个残缺的“艮”字,是当年流放者的衣料。
“我的艮山石……”女人影的声音不是从影嘴里发出来,是从血壤里钻出来,顺着玖儿的鞋底往上爬,钻进他的骨头缝,“谁拿了我的艮山石……谁沾了我的魂絮……”
暮墨的指尖突然往血壤里掐,指甲缝里的艮山石粉混着血,在土里划出个小括号,括号里的爻象没沾土,反而泛着青灰的光,像用残魂的气画的:(谦·?:上坤?——红壤凝尸腥/晨露裹魂絮/托苗印嵌骨;下艮?——岩芯线缠丝/须丝绕腐枝/锋芒隐雾影)
“谦卦不是藏,是‘用软气裹住恶’。”暮墨的指尖按在“托苗印嵌骨”上,血珠渗进土,那嵌在土层里的人骨渣突然动了,往括号里的爻象凑,“上坤的‘红壤凝尸腥’,是让血壤吸雾里的尸气,别飘进你身上的疹子;‘晨露裹魂絮’是露水里裹了艮山石粉,能骗魂絮以为是艮山石,往露里钻;下艮的‘岩芯线缠丝’,是把陆儿和景曜的气息压在土下岩芯,枯魂丝嗅不着。你看那雾影,它在找卦气,找不着就会绞碎活物的魂。”
话音刚落,雾影突然炸开,枯魂丝像无数把细刀,往玖儿身上缠。玖儿想躲,却发现脚被血壤粘住了,刚才踩过的青灰土层,竟凝成了手的形状,攥着他的脚踝,往土里拖,土粒钻进裤脚,凉得像冰。“救……”他刚喊出半个字,就被暮墨拽着往后倒,两人摔在血壤上,却没碰疼。底下的土突然软了,像垫了层腐桑叶,叶里还传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有东西在底下啃。
“别碰土下的东西。”暮墨爬起来时,灰布衫的后背沾了片灰絮,絮里的指甲竟往她的衣服里钻,“是流放者的残肢,埋在血壤里三百年,被枯卦气养着,能缠人的脚。”她伸手扯掉后背的灰絮,指甲掉在地上,瞬间钻进土里,没了踪影,只留下道青灰的痕,顺着血壤的纹路,往雾影那边爬。
雾影没追过来,反而往育苗筐里钻,枯魂丝缠着桑苗的茎秆,往叶筒里塞更多的魂絮。桑苗的茎秆突然变粗,叶子反卷得更厉害,叶筒里传出“滋滋”声,像在嚼什么东西,是刚才那半片指甲,被桑苗吞了,吞完后,桑苗的叶尖竟渗出血珠,滴在血壤上,把括号里的“锋芒隐雾影”染得发红。
“它在养苗。”暮墨的声音发颤,却没退,“流放者想让桑苗长成‘魂苗’,用苗的根缠着岩芯,吸坤族的脉气,等苗长到三尺高,就能把整个忘夫坡的魂都吸进苗里,帮她重聚魂魄。”她从腰间桑木小筐里掏出块黑黢黢的石头,是艮山石,石面有道深痕,是巫浊光当年刻的谦卦变爻,“这石是她当年没偷走的,上面沾着她的魂气,能引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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