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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四年,冬。奉天城外,北风如刀。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压向大地,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呼啸着抽打在冰冷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焦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数日鏖战留下的残酷印记。郭怀远反奉军的旗帜,曾短暂地在这片黑土地上猎猎作响,如今,却已在张瑞山大军步步紧逼的洪流中,显出倾颓之势。
奉军精锐的包围圈正急速收紧,像一张冰冷的铁网,要将网中困兽最后的挣扎勒断。
奉天城外一处临时构筑的简陋掩体后,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冰寒刺骨的地面,冻得人骨髓都在发颤。郭怀远,这位曾叱咤风云、如今却难掩疲惫的将军,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呢大衣,眉头紧锁地凝视着铺在弹药箱上的地图。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忧虑如同刀刻的皱纹,深嵌在眉宇之间。败局,已如这漫天风雪,冰冷而清晰地笼罩下来。
在他身侧,一个身影如磐石般挺立。
他叫“权忠”,郭怀远的贴身卫兵。年约二十九,身量不算特别魁梧,却异常精悍结实,像一株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铁铸般的肌肉线条。脸庞被寒风和战火打磨得棱角分明,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锐利,像淬了火的鹰隼,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都休想逃过他的捕捉。此刻,这双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忠诚,以及一种对眼前危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愤怒。
权忠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驳壳枪冰凉的枪柄。那枪柄被他粗糙的手掌磨得光滑锃亮。就在几天前,他还用这柄枪,在乱军丛中,一枪崩了一个企图趁乱强掳民女的溃兵军官。那军官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权忠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深恶痛绝的鄙夷。他出身贫寒,最见不得的就是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的勾当。在郭怀远麾下,他敬重郭将军“革新弊政、保境安民”的主张,更将其视为自己心中“正道”的化身。追随郭将军,对他而言,不仅是军令,更是践行心中那份朴素的、嫉恶如仇的正义。
“将军,”权忠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风雪的呼啸,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能再犹豫了!张瑞山的骑兵营已经绕到了北面,炮口正对着咱们的退路!再耽搁,弟兄们就真成饺子馅了!您必须立刻走!我权忠带一队兄弟留下断后!”
郭怀远的目光从地图上艰难地抬起,落在权忠那张写满坚毅和忧虑的脸上。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忠子……要走一起走!我郭怀远,不能丢下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
“将军!”权忠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恳切,“您活着,反奉军的大旗就还没倒!兄弟们跟着您,是为了打出一个清平世道!不是为了今日一起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您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将来替死去的兄弟们讨个公道的那一天!”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郭怀远和周围几个亲随的心上。
他眼中那份对不公的愤怒,此刻尽数化作了对主君安危的焦灼和对袍泽性命的担当。他深知留下断后意味着什么,九死一生!但他更清楚,郭怀远绝不能死在这里。这份忠诚,早已超越了上下级的情分,融入了他的骨血。
风雪更急了,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就在郭怀远被权忠话语震动,心神激荡,正欲开口再言之际——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穿透风雪的咆哮,从侧前方一处被炸塌半边的土房废墟方向,激射而来!
那是狙击步枪的子弹!目标,直指郭怀远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权忠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子弹破空声响起的刹那,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那不是训练有素的反应,而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搏杀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战斗本能!他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从废墟缝隙中透出的、瞄准镜反射的微弱冷光!
“将军——!!!”
一声震裂肝胆的嘶吼从权忠喉咙深处迸发!那吼声里充满了惊骇欲绝、目眦欲裂的狂暴!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
只有一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护主的本能!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郭怀远甚至还没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猛地撞在自己左侧肩背上!
是权忠!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同猛虎扑食,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地将郭怀远魁梧的身躯朝侧面扑倒!
“噗!”
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郭怀远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冻土上,撞得眼前发黑。他猛地扭头——
只见权忠的身体,还保持着前扑推挡的姿态,僵硬地挺立了那么一瞬。他宽阔的后心位置,军装瞬间被撕裂开一个狰狞的破洞,一团刺目的、浓稠的猩红,如同妖异的恶之花,在白色的棉絮和灰色的布料上急速晕染、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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