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西值房临时充作的问询室,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和未散的寒意。沈砚裹着厚裘,靠坐在铺了软垫的圈椅里,脸色在昏黄的油灯下更显苍白透明。右臂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顽固地盘踞在肩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滞涩。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梳理脑海中纷乱如麻的线索。
门被推开,赵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亢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挫败的凝重。他身后跟着负责记录的书吏,手里捧着厚厚的笔录卷宗。
“大人,”赵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柳文康……还有那几个杂役,都细细盘问过了。口供……都在这里。”他将卷宗恭敬地放在沈砚身侧的矮几上。
林岚放下手中正在检视的、从图谱上刮下的微量墙藓样本,走到矮几旁,拿起卷宗快速翻阅。沈砚也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先说柳文康。”赵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开始汇报,“吴明轩的同乡,淮南道寿州举子,住‘玄’字七号房,斜对门就是吴明轩的九号房。此人……油滑得很!”
“昨夜吴明轩考具分发时(酉时三刻左右),”赵虎指着笔录,“柳文康自称当时正在自己号房里温书,足未出户。同走廊的几名举子,有人证实看到柳文康号房的灯一直亮着,窗户关着,但没人能确定他当时是否在房内,更没人看到他是否出来过。他说分发杂役放下东西就走了,他没注意外面动静。”
“至于张子谦考具分发(数日前),他更是推得一干二净,说当时他还没入住,在外面访友,有同乡和客栈掌柜作证。时间太久,难以核实。”
“案发时间点呢?”沈砚的声音沙哑低沉。
“昨夜子时张子谦死时,”赵虎翻着笔录,“柳文康说早已入睡,鼾声如雷,同屋(贡院号房多为单间,但部分区域有双人间)的举子李茂才……就是那个被我们抓回来问话的江宁府举子,可以作证。李茂才也确实说柳文康睡得死沉,叫都叫不醒。至于今夜子时吴明轩死时……”赵虎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柳文康说……他当时正在茅厕!蹲了快半个时辰!说贡院伙食油腻,闹肚子!茅厕在‘玄’字号最西头,离案发现场远得很!而且……茅厕那地方,黑灯瞎火,臭气熏天,谁会去给他作证?他说自己一个人去的,一个人回来的!”
“闹肚子?半个时辰?无人作证?”林岚眉头紧蹙,敏锐地捕捉到疑点,“这也太巧了!偏偏在吴明轩毒发的时间点,他独自一人,去向不明?”
“是啊!”赵虎一拳砸在掌心,“属下也觉得这厮可疑!但没证据!他一口咬定就是闹肚子,你能怎么办?总不能剖开他肚子看吧?至于接触毒物……”赵虎摇头,“搜了他的住处和随身物品,干干净净,连个药瓶都没有。问他是否认得雷公藤或‘三叶竹’标记,一脸茫然,装得跟真的似的!手也检查了,十指干净,皮肤光滑,别说灼伤脱皮,连个老茧都没有,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书生手。”
沈砚沉默着,目光幽深。柳文康的口供,看似有漏洞(茅厕无人证),却偏偏无法证伪。没有物证,没有目击,仅凭“巧合”无法定罪。
“那些杂役呢?”沈砚转向另一叠笔录。
赵虎的脸色更难看了:“更是一团乱麻!负责‘玄’字号昨夜分发的杂役是孙小乙和钱六。孙小乙说,他放下吴明轩的考具篮子时,里面笔墨纸砚码得整整齐齐,墨块用油纸包着,没见异常。放下就走了,没停留。钱六也这么说。两人口供一致。”
“负责‘地’字号张子谦分发的是王老蔫和李老栓(就是之前那个老杂役)。时间久了点,两人记不太清细节,但都说东西放好就走了,没见人动。哦,对了,李老栓倒提了一句,说好像看到有个穿杂役衣服的背影在张子谦号房附近晃了一下,但没看清脸,以为是路过的。”
“路过的杂役?”林岚追问,“排查过当时在‘地’字号区域活动的所有杂役了吗?”
“查了!”赵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了十几个!都说那会儿要么在吃饭,要么在库房点货,要么在清扫别处!个个都有人证!他娘的,跟商量好似的!而且,李老栓自己也说不清那背影具体特征,连高矮胖瘦都含糊!这条线……等于没说!”
“手指呢?”沈砚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寄予希望的突破口,“所有可能接触考具的杂役,尤其是负责分发、库房看守、巷道清扫的,手指都仔细检查了?”
“查了!一个一个掰开看的!”赵虎指着笔录,“孙小乙、钱六、王老蔫、李老栓,还有库房另外两个看守,甚至负责给各号房收夜香的杂役都查了!手指有老茧的,有冻疮裂口的,有被草绳勒破皮的,就是没发现大人您说的那种‘灼伤、脱皮或异常干燥’!特别是食指拇指!都正常得很!倒是有个叫李二的杂役,右手食指有道新划伤,他说是劈柴时不小心划的,看着也像。属下……实在看不出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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