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东城门外,黄土官道被烈日晒得发白。
“来了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攒动的人头齐刷刷转向道路尽头。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踏着碎步出现,马上之人绯红官袍灼人眼目,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逼人。正是新科状元、新任清河县令,陆明渊。
“啧,”他身侧跟着个铁塔般的汉子,络腮胡几乎盖住半张脸,粗布短打掩不住虬结的肌肉,正是他的护卫雷震。雷震抹了把额上滚下的汗珠,粗声抱怨,“大人,这日头忒毒!比俺在边关砍人还累!”
陆明渊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字字却像淬了冰的针尖,精准地穿过喧闹的人声:“聒噪。边关砍人,砍的是敌寇。眼下砍不得,只能晒着。再嚷,下月的烧鸡份例减半。”
雷震瞬间闭紧了嘴,只余下喉咙里憋屈的咕噜声。
道旁,县丞王有德腆着滚圆的肚子,绿豆小眼滴溜溜转,脸上堆出的笑几乎要挤出油来。他费力地挤出人群,朝着马头便是一躬到底,声音谄媚得能掐出水:“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下官王有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啊!”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身着官服却神色各异的僚属,纷纷躬身行礼。
陆明渊勒住马缰,目光淡淡扫过这一张张面孔,最后落在王有德那身簇新却掩不住褶皱的官袍上。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开口却是对着身后那堵斑驳掉漆、还豁了个大口的城门墙:“王县丞辛苦了。这城墙…挺有年头了吧?瞧着,比本官案头那本前朝县志还沧桑些。”
王有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搓着手,腰弯得更低:“大人明鉴!实在是……县库艰难,捉襟见肘啊!不过大人您这一来,定能改天换地,重振我清河雄风!”他身后的典史赵宏悄悄撇了撇嘴。
“哦?”陆明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谈论天气,“雄风?本官方才入城,见主街坑洼遍地,污水横流。百姓挑担行走,如履薄冰。这‘雄风’,莫非是指百姓练就了过泥潭如履平地的功夫?”
王有德额头瞬间沁出一层细汗,讪笑着:“这…这…下官失职!失职!回头就办!马上办!”他身后几个官吏交换着眼色,有人脸上已露出不忿。
雷震在一旁看得分明,瓮声瓮气地低语,声音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见:“大人,俺看这清河县衙的门槛,怕是比边关的绊马索还厉害。上一任大人,别是真让这门槛给绊趴下的吧?”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池塘。王有德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人群里却爆出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陆明渊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没接雷震的话茬,目光掠过王有德沾着新鲜红泥的官靴鞋底,又扫过城门内那条积着污水的街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王县丞,上任县令留下的卷宗,可都整理妥当了?本官稍后便要查阅。”
王有德脸上的肥肉抽了抽,绿豆眼飞快地眨巴着:“妥!绝对妥当了!下官亲自盯着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拍着胸脯保证,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马头上,“就等着大人您移步县衙,主持大局了!”
陆明渊不再言语,只微微颔首,一夹马腹。乌骓马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穿过那扇破败的城门洞。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无数道目光黏在那挺拔的绯色身影上,敬畏、好奇、期盼,也混杂着几道难以言喻的深沉窥探。
雷震像座移动的铁塔紧紧跟在马侧,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凑近马鞍,压低粗嗓门:“大人,这帮孙子,没一个好东西!瞧那姓王的,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眼珠子转得比耗子还快!还有后头那个瘦猴样的典史,瞧您那眼神,啧啧,阴得能拧出水!”
陆明渊端坐马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没听见。阳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线条,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他的目光落在街道两旁低矮破旧的屋舍上,掠过墙角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乞丐,也掠过那些躲在门板后、偷偷张望的、带着菜色的妇孺脸庞。
“雷震。”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在呢大人!”雷震立刻应声。
“去打听打听,”陆明渊的视线落在远处一座还算气派、门口却蹲着两个凶悍家丁的宅院,“城西赵家米铺的粮价,今日是多少。”
“得令!”雷震应得干脆,随即又嘟囔,“这帮黑心肝的,准又涨了!俺这就去!”
“不必急。”陆明渊勒住马,停在县衙那两扇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朽木的大门之前。他抬头,看着门楣上那块同样饱经风霜的“清河县衙”匾额,目光沉沉。衙门口的石狮子缺了半边牙,更添几分颓败。
“先把这门槛,”他抬手指了指那足有半尺高、磨得油亮的木头门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给本官记清楚了。它绊不死我陆明渊。”
话音未落,一声带着哭腔、又尖又细的女音像锥子般刺破了县衙前的肃穆,直直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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