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公堂,天光初亮。
肃穆的“明镜高悬”匾额下,气氛却剑拔弩张。
陆明渊端坐案后,绯红官袍衬得面色愈发冷峻。沈清漪站在他身侧稍后位置,月白裙裾纤尘不染,沉静如水中映月。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摊着那块至关重要的深紫布料碎片,以及装着胃内容物和紫色粉末的白瓷小碗。
雷震像尊铁塔金刚杵在堂下,铜铃大眼怒视着被两个衙役勉强按住的赵世荣。赵世荣脸色灰败,官袍凌乱,手腕被反剪,还在徒劳挣扎:“陆明渊!你凭什么抓我!我爹尸骨未寒!你这是公报私仇!我要上京告御状!”
“闭嘴!”雷震一声暴喝,震得房梁落灰,“再嚷嚷,老子把你下巴颏卸了!”
王有德缩在角落柱子后,绿豆眼滴溜溜乱转,大气不敢出。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神情紧张。
陆明渊目光冰冷,指尖点着那块碎片:“赵世荣,本官问你,此物从何而来?”
赵世荣眼神闪烁,梗着脖子:“不知道!什么破烂玩意儿!”
“破烂?”陆明渊冷笑一声,毒舌毫不留情,“这‘破烂’,可是西域上等的紫云绡!够买你赵府十座腌梅子的破窖!撕扯处残留的血点,与你指甲缝里刮下的皮屑,正好对得上!要不要本官请杵作来,当堂给你验验这‘破烂’上的血,是不是赵老爷的?再验验你身上,有没有鸩毒残留?”
赵世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挣扎的力气泄了大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沈清漪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赵世荣被抓破的手背,几道新鲜的血痕清晰可见。
就在这审讯焦着、气氛紧绷到极致之际——
“渊哥哥——!”
一声穿云裂石、饱含委屈与娇嗔的尖利呼喊,如同炸雷般从公堂外劈了进来!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急促脆响和衙役慌乱的阻拦声。
“柳小姐!您不能进去!大人正在审案!”
“滚开!狗奴才!瞎了你的眼!连我也敢拦!”
一团桃粉色的、燃烧着怒火的身影,像旋风般撞开了阻拦的衙役,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公堂!
正是柳如眉!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云鬓高耸,插着赤金点翠凤尾簪,脸上敷着最时兴的桃花粉,唇瓣点着嫣红的胭脂。一身簇新的海棠红遍地金妆花缎裙,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简直要把整个肃穆的公堂照亮。她手里,还捧着一个极其精致、盖得严严实实的青花瓷汤盅。
“渊哥哥!”柳如眉一眼看见端坐案后的陆明渊,眼圈瞬间就红了,那委屈劲儿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她无视了堂下被按着的赵世荣,也无视了满堂的衙役,更无视了陆明渊身侧那道清丽的身影,提着繁复的裙摆,蹬蹬蹬就朝公案扑去!
“渊哥哥!你…你昨晚怎么没来醉仙楼啊!人家等了你一晚上!眼睛都哭肿了!你看!你看!”她一边委屈控诉,一边竟真的踮起脚尖,把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往陆明渊眼前凑,试图让他看清自己“哭肿”的眼睛。
一股浓烈刺鼻的脂粉香气瞬间盖过了公堂原本的墨香和尘土味。
陆明渊眉头拧成了死结,身体后仰,毫不掩饰地避开那扑面而来的香风,声音冷得像冰:“柳小姐,公堂之上,岂容喧哗!”
“我不管!”柳如眉跺脚,金线绣花的鞋尖在地上砸得脆响,手里的汤盅也跟着晃荡,“人家担心你嘛!听说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肯定累坏了!我…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亲手给你炖了参汤!最上等的辽东老山参!熬了整整两个时辰呢!”她献宝似的把汤盅往陆明渊面前的案几上放,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撞到旁边装着紫色粉末的小碗。
沈清漪眼疾手快,不动声色地将小碗往旁边挪了挪。
柳如眉这才注意到陆明渊身边还站着个人。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去。
月白色的素锦衣裙,简单的白玉簪,未施粉黛却清丽绝伦的脸…尤其是,她居然离渊哥哥那么近!
一股滔天的妒火“噌”地窜上柳如眉头顶,瞬间烧毁了理智!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倒竖起来,涂着蔻丹的手指猛地指向沈清漪,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响彻整个公堂:
“你是谁?!”
“哪来的狐媚子?!”
“凭什么站在渊哥哥身边?!”
三连质问,一声比一声高亢,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鄙夷。
堂下被按着的赵世荣都忘了挣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雷震嘴角抽搐,抱着胳膊看戏。王有德缩得更紧了。
陆明渊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呵斥。
一个清脆响亮、语速极快、带着十足嘲讽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从公堂门口扫射进来:
“哎哟喂!这是哪儿刮来的香风啊?熏得人脑仁儿疼!”
玲珑一瘸一拐地蹦了进来,小脸绷着,大眼睛瞪着柳如眉,火力全开:
“我当是谁呢!大清早的,穿得跟个开了屏的花孔雀似的,跑县衙唱大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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