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更深露重。
陆明渊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其中的沉重与压抑。书案上,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扣依旧静静躺在一方素白丝帕上,在跳跃的烛光下泛着幽微冷硬的光泽。它像一个沉默的谜题,一个失而复得却来历不明的证物,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陆明渊的目光锐利如刀,反复审视着这枚小小的玉扣。玉质上乘,是顶级的和田羊脂籽料,触手生温,却又透着刺骨的凉意。边缘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中心小孔边缘也无磨损痕迹。背面那个小小的篆体“渊”字,刀法遒劲,锋芒内敛,确是父亲陆铮的手笔无疑。
然而,除了它本身的存在和那个刻字,再无其他线索。没有特殊的气味残留,没有附着特殊的尘土或纤维,没有隐藏的夹层,更没有留下任何能指向其流落轨迹的印记。它干净得过分,也神秘得过分。
沈清漪那双清澈坦荡、充满困惑的眼眸再次浮现在脑海。她声称不知玉扣何时落入袖中,那瞬间的意外和茫然,以陆明渊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不似作伪。若她有意隐藏,以她的聪慧,断不会在离别之际、众目睽睽之下让它掉落,更不会露出那般真实的无措。
那么,这枚承载着父亲印记、失散多年的家传之物,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一个素昧平生的京城贵女袖袋之中的?
是有人刻意栽赃?目的何在?扰乱他的心神?还是借沈清漪之手传递某种信息?
亦或是…与父亲当年蒙冤的旧案有着某种他尚未参透的、极其隐秘的关联?沈清漪的师傅…那位神秘的高人…是否就是关键?
线索如同断线的珠子,散落一地,无法串联。陆明渊的眉头越锁越紧,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疑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这枚玉扣非但没有带来曙光,反而将他拖入了更浓重、更令人窒息的迷雾之中。
“父亲…”一声压抑的低喃溢出唇齿,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困惑。他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玉扣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真相,似乎比这枚冰冷的玉石更加遥不可及。
寅时刚过,清河县还沉睡在深秋浓重的雾霭里,万籁俱寂。唯有城西慈云寺那口重逾千斤的青铜古钟,恪守着百年不变的规矩,浑厚悠长的钟声准时撞破黎明前的沉寂。
咚——!
嗡……
钟声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沉郁力量,在湿冷的空气中层层荡开,惊飞了寺外古槐上栖息的寒鸦。黑压压的鸦群怪叫着盘旋,如同不祥的预兆,给这佛门清净地笼上了一层莫名的阴翳。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钟声的余韵,由远及近,在空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数名衙役簇拥着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风驰电掣般冲向慈云寺紧闭的朱红山门。马背上,陆明渊一身靛青官服,外罩墨色披风,身形挺直如松,彻夜未眠的疲惫被眉宇间沉凝的锐利压了下去,眼底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暗影——那是昨夜书房孤灯下,反复摩挲那枚冰凉玉扣留下的印记。
家传玉扣的离奇出现,沈清漪那双困惑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尚未理清。此刻,这催命般的钟声和报信衙役惊恐的嘶喊,又将新的谜团狠狠砸在了他面前。
“大人!大人!不好了!”当值的捕快赵六几乎是滚下马来,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慈云寺…慈云寺出大事了!藏…藏经阁后面的放生池里…捞…捞上来一具尸首!没…没脑袋了!”
“什么?!”紧随陆明渊身后的雷震一声暴喝,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没脑袋?你看清了?!”
“看清了!千真万确!”赵六猛点头,嘴唇哆嗦着,“慧觉大师亲自撞的钟…那尸首…那尸首身上穿的衣裳…邪性得很!血…全是血写的经文!吓死人了!”
陆明渊眸色骤然一沉,如同寒潭结冰。他猛地一勒缰绳,墨玉般的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慈云寺紧闭的山门前,溅起几点湿冷的泥星。
“开门!官府查案!”雷震如炸雷般的吼声随之响起,震得门环嗡嗡作响。
沉重的朱红山门“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一张年轻沙弥惨白惊恐的脸探了出来,看到门外煞气腾腾的官差和端坐马上、面沉如水的县令,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门彻底拉开。
浓烈的香烛气息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扑面而来。寺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早课的僧人都被勒令留在各自禅房,只有几个地位稍高的知客僧和护寺武僧,在方丈慧觉的带领下,候在放生池通往藏经阁的月洞门旁。他们个个面无人色,双手合十,低声诵念着佛号,目光却控制不住地飘向月洞门后那片被衙役火把照亮的区域。
陆明渊翻身下马,墨色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步履沉稳,径直穿过垂首肃立的僧人,走向月洞门。雷震像一尊铁铸的门神,紧随其后,大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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