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将至,夜色如墨,将整个黑石坳村彻底吞没。寒风比白日更添了几分刺骨的阴冷,在低矮的屋舍间穿梭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发出如同鬼魂低泣般的声响。村子里不见半点灯火,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寂得如同一片荒坟。唯有村子中央那黑石宗祠的方向,隐隐传来一些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几点飘忽不定、如同鬼火般的灯笼光芒。
宗祠前那片空地上,影影绰绰地聚集了全村的人。无人说话,无人哭泣,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一张张麻木或恐惧的脸在惨淡的灯笼光下明明灭灭,如同戴上了僵硬的面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廉价的香烛纸钱燃烧后的呛人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祠堂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缓缓打开。
几名穿着深色衣服、面色肃穆的村中壮汉,抬着一顶简陋至极的“花轿”走了出来。那所谓的“花轿”,不过是以竹篾为骨,粗糙地蒙上了一层刺目的红布,四周缀着些歪歪扭扭的白色纸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不伦不类,诡异非常。
轿子沉重得很,抬轿的汉子们显然十分吃力,肌肉紧绷,脚步沉重。轿帘低垂,隔绝了内外,只能隐约看到里面一个臃肿不堪的、穿着大红嫁衣的轮廓,纹丝不动。
祠堂门口,以那老族老为首的一干人等,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朝着那顶花轿,或者说朝着镜湖的方向,哆哆嗦嗦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些“河神息怒”、“保佑平安”、“新妇虔诚”之类的陈词滥调。苍老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飘荡,更添几分阴森。
没有人注意到,那低垂的轿帘缝隙里,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红布的微小孔隙,冰冷地扫视着外面的一切。雷震强行压抑着体内奔涌的战意和把这破轿子撑碎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僵直的“假死”姿态,仅存的右手,却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藏在腿侧的短刃刀柄。那劣质脂粉和嫁衣散发出的刺鼻气味几乎让他窒息,但他呼吸放缓到了极致,如同真正失去生息的尸体。
“起轿——”
一个沙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响起,带着一种装腔作势的诡异腔调。
唢呐突兀地吹响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不成调子,在寂静的夜空里撕裂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噪音,与其说是喜乐,不如说是送葬的哀嚎。锣鼓也杂乱无章地敲打起来,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这支诡异无比的送亲队伍,开始移动了。
抬轿的汉子在前,吹鼓手跟在两侧,后面是黑压压一片沉默的村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麻木地向着镜湖岸边那处名为“祭台”的荒滩走去。
队伍的最后方,几个黑影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人群,借着房屋和枯树的阴影,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另一个方向潜行而去。
陆明渊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形如电,目光锐利如刀,始终锁定着那顶在惨淡灯笼映照下、如同鲜血染就的移动红点。尽管体内余毒初清,经脉仍隐隐作痛,但他的步伐却异常沉稳,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
沈清漪紧随其后,素白衣裙在暗夜中划过一道微弱的流光。她步履轻盈,落地无声,清冷的眸光不断扫视四周环境,鼻翼微动,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除了香烛纸钱,是否还有别的?比如…那特殊的、清甜中带着腐朽的“牵机引”之毒?
玲珑则像一只灵巧的夜猫,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娇小的身形,在障碍物间穿梭自如,负责留意队伍后方和侧翼的动静,防止有任何意外的眼线或埋伏。
张龙赵虎各带一队精锐衙役,早已按照事先部署,分散潜行,从不同方向朝着预定好的接应地点包抄而去。他们如同撒入黑暗中的网,无声无息地收拢,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送亲的队伍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缓慢前行,唢呐锣鼓的噪音在空旷的野外显得更加空洞和诡异。寒风将轿子四周的红布和纸花吹得猎猎作响。
轿子里的雷震,凭借远超常人的耳力,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抬轿汉子的喘息声,村民麻木的脚步声,风吹湖水的波涛声…以及,更远处,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衣袂掠过枯草的细响。
他知道,大人他们就在附近。
这让他心中一定,那股独自深入虎穴的孤寂感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狩猎般的耐心。
队伍终于抵达了镜湖岸边的那处荒滩。这里地势略高,乱石嶙峋,几棵歪脖子枯树在风中张牙舞爪。所谓的“祭台”,不过是几块粗糙的大石头围成的一个圈子,中间插着些烧剩下的香杆和纸灰残留。湖水的腥气扑面而来,黑色的湖面在夜色下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远处湖心方向更是漆黑一片,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巨口。
浪涛拍打着岸边的乱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单调声响,如同巨兽缓慢而规律的呼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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