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渊村的灯火全熄了时,寒渊的月光才敢铺得满些。银辉淌过青瓦檐角,在地面织出细碎的网,凌霜踩着那些光斑往前走,玄色衣袍下摆扫过带露的草叶,沾了一身清润的凉意。易玄宸跟在她身侧,手里提着盏竹骨油灯,灯芯跳得极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叠成一片。
“雪狸今晚倒是安分。”易玄宸的声音压得很轻,怕惊飞了草间的虫鸣。他瞥了眼身后村口的方向,那间给雪狸搭的木屋隐约透出点暖意——三花猫蜷在雪狸怀里,两只兽类的呼吸声混在一起,隔着半里地都能感觉到那份慵懒。他将油灯往凌霜那边偏了偏,照亮她脚边的碎石路,“明日去寒渊,我带些糯米和朱砂,那些符咒虽不是上古至宝,镇些小邪祟总够了。”
凌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前方寒渊的水面上。月光洒在渊面上,像铺了层碎裂的银箔,往日里总翻涌的暗浪今夜格外温顺,连最浅的涟漪都没有。她想起昨日雪狸对着渊面竖耳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古剑剑柄——照影剑的剑鞘是玄铁所铸,常年带着冰寒,此刻却被她的掌心捂得微暖。
“其实不用太急。”凌霜突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那丝波动虽淡,却没有戾气,倒像是……沉睡着的东西翻了个身。”她转头看向易玄宸,油灯的光在他眼底投下一小簇暖黄,“或许是我们太紧张了,赵珩已死,他的那些旧部,未必有胆子再碰寒渊。”
话刚说完,一阵极轻的风从寒渊深处飘来,带着不同于夜露的冷意,像有谁在暗处轻轻呵了口气。油灯的火苗猛地缩了缩,灯芯爆出一点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易玄宸下意识将凌霜往身侧拉了拉,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尖刚触到剑柄,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风里响起,轻得像月光落地:“你们倒是比我想的更从容。”
是昀的声音。凌霜紧绷的肩线松了些,抬手按住易玄宸的手腕,轻轻摇头。她认得这声音——当年在寒渊底的封印旁,就是这道声音指引她找到压制魔念的方法。只是今日这声音里,少了往日的空灵,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凝重。
“昀前辈?”易玄宸松开剑柄,将油灯举得更高些。光线扫过寒渊边的岩壁,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刻痕在光下若隐若现,是历代守渊人留下的印记。“您是说,那丝波动确实是魔念所致?”
风又起了,这次带着些微的震颤,从渊底往上涌。昀的声音混在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魔念如影,人心如灯。灯亮时,它便缩在暗处;灯灭时,它便出来作乱。”话音顿了顿,像是在观察什么,“赵珩的死,断了它最烈的一缕凭依,如今只是沉睡着,可只要人心还有贪念,它就不会真正消失。”
凌霜走到寒渊边,蹲下身,指尖探向水面。银辉在她指尖碎成一片,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直透心口。她能感觉到渊底深处那团庞大的黑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呼吸间都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又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裹着,动弹不得。“所以您让我留下,不是为了斩灭它,是为了守住这盏‘灯’?”
“守渊人守了三千年,从来不是为了斩灭。”昀的声音里带了些感慨,“上古时邪神作乱,先祖们试过以力破力,最后只换来尸横遍野。后来才懂,魔念本就是人心所生,斩得尽一时,斩不尽一世。”风突然转了向,吹得凌霜的衣袍猎猎作响,“你们建守渊村,教村民向善,便是在添灯油。只是这灯,总有被风吹灭的时候。”
易玄宸走到凌霜身边,弯腰将她拉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他看向寒渊深处,月光下的渊面依旧平静,可他能感觉到那股潜藏的力量,像埋在地下的火山,不知何时就会喷发。“您是说,有人想吹灭这盏灯?”
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声音变得更沉了:“魔念已暂时沉睡,但未来还会醒来。你们要做好准备,守渊不是一时之事,是代代相传的责任。”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像要融进夜色里,“凌霜,你既刻了‘守的不是渊,是人心’,便该懂,守住人心,才是守住寒渊的根本。”
“我们会的。”凌霜轻声说。她握着易玄宸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他的掌心,带着熟悉的安稳。她想起守渊村里那些熟睡的村民,想起张阿婆烤红薯的甜香,想起小丫头辫梢的彩绳,这些细碎的温暖像无数根灯芯,在寒渊的霜气里燃着,亮得很稳。“只要守渊村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向善,魔念就翻不了天。”
昀的声音没再响起,风也渐渐停了。寒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月光依旧铺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箔。易玄宸将油灯往回提了提,“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雪狸怕是要蹬被子了。”他笑着揉了揉凌霜的头发,指腹触到她发间残留的野菊香,“明日我先去寒渊外围看看,你留在村里,让村民们把篱笆再扎得牢些,也算是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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