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的硝烟与血腥尚未被山风完全带走,谷底的契丹人已然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试图仰攻险隘,而是如同沉默的蚁群,开始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填埋。
一袋袋从附近搜刮来的泥土、石块,甚至同伴和战马的尸体,被契丹兵冒着零星落下的箭矢和石块,奋力抛入陷马坑和壕沟。进展虽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定。那名戴羽毛铁盔的指挥官稳坐中军,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显然,他打算用资源和人命,硬生生在黑云寨的防线上凿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几支契丹轻骑小队如同脱缰的野狗,沿着山谷两翼远远撒开,蹄声急促,显然是在执行大范围的迂回侦察,寻找着这条依山险构建的防线可能存在的其他薄弱点。
压力,从正面猛烈的冲击,转变为四面合围的窒息感。
陈远从鹰嘴崖撤下,回到位于防线后侧一处天然石洞构成的临时指挥点,眉头紧锁。张彪跟在他身后,脸色同样凝重。
“妈的,这群狗崽子学精了!”张彪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照这么下去,最多到午后,谷口那几道坑就得被填平!到时候,他们骑兵就能直接冲到寨墙下!”
陈远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粗糙的地图上。他知道张彪说得没错。袭扰战术的精髓在于机动和出其不意,一旦敌人稳住阵脚,采取这种笨拙却有效的步步为营战术,他们兵力、装备的绝对劣势就会暴露无遗。
“陈头领,张头领!”一个喽啰气喘吁吁地跑进石洞,脸上带着惊慌,“寨里……寨里传来消息,钱先生……钱先生带着几个人,去了寨主那里,好像……好像是在提议……议和!”
“什么?!”张彪勃然变色,一拳砸在石壁上,“议和?放他娘的狗屁!现在议和,跟投降有什么区别?!钱老鬼他想干什么?!”
陈远的心也是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情况之一,果然出现了。外部压力巨大时,内部的软弱和动摇便会浮出水面。钱先生代表的是寨中一部分或许并不愿死战、更倾向于苟安的力量。所谓的“议和”,无非是交出罪魁祸首(很可能包括他陈远)、赔偿粮草、乃至俯首称臣,以求一时喘息。
“寨主什么意思?”陈远沉声问道。
“寨主……寨主还没表态,但……但好像有点意动……”喽啰的声音越来越低。
气氛瞬间变得比面对契丹填坑时更加压抑。前有强敌,后院却可能起火。
“我去见寨主!”张彪怒气冲冲,转身就要走。
“张头领且慢!”陈远叫住了他,眼神锐利,“此时前去争论,反而可能激化矛盾,让寨主难做。”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钱老鬼蛊惑寨主,把咱们卖了吗?!”张彪低吼道。
陈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堵不如疏。钱先生提议议和,无非是认为守不住,看不到希望。那我们,就给他,给寨主,给所有动摇的人,看到一个守住希望!”
他的手指猛地点在地图上契丹人填坑区域侧后方的一片相对干燥、灌木丛生的斜坡。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再给他们一次狠狠的打击!打掉他们稳扎稳打的底气,也打掉寨里某些人议和的幻想!”
“主动出击?怎么打?”张彪疑惑。眼下敌我态势分明,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火攻!”陈远吐出两个字,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你看这里,风向现在是西北风,正对着契丹人填坑的队伍和他们的临时集结地。这片斜坡植被干燥,我已观察过,下面还有有渗出的黑色油渍,应是某种易燃的石漆(原油)!”
他快速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需要一支敢死队,不需要多,二十人足矣。携带所有剩余的火油、松脂,以及浸透油脂的柴草。趁现在敌军注意力都在填坑上,从侧翼这条隐蔽的猎道摸下去,潜入这片斜坡的灌木丛。”
“然后呢?点火烧自己吗?”张彪还是不解。
“不!”陈远摇头,“点燃火堆,但不要让它立刻蔓延。我们需要制作大量的……‘火球’!”
他详细解释:“用杂草和少量泥土包裹火油浸透的布团,做成不易立刻烧透的球状。敢死队潜入后,先悄悄在斜坡上散布火油和引火物,然后,听我号令,将点燃的火球,用投石索或者直接徒手,奋力抛向山下契丹人密集的区域和他们的粮草辎重堆放点!”
“现在是西北风,火球顺风而下,落地后破裂,火油四溅,足以引发大面积混乱和燃烧!而火势会顺着风,沿着斜坡向上蔓延,反而能形成一道火墙,阻隔契丹人对敢死队的追击!你们点燃火后,立刻从预先看好的退路撤回!”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敢死队深入敌前,一旦被发现就是十死无生。点火时机必须恰到好处,否则可能引火烧身。撤退路线必须绝对可靠。
张彪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陈远,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这份胆识,这份对地形、天象乃至心理的利用,简直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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