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公抚须微笑,目光扫过正在忙碌装运矿石、排列队形的吴刚部下。那些士卒虽然沉默寡言,但动作麻利,纪律严明,眼神锐利而警惕,与其他豪强私兵或官军散漫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心中暗忖:
“观其兵,知其主。此子绝非寻常商贾或地主,麾下颇有强军气象,更像是……心有丘壑、潜藏爪牙的潜龙。”
他收回目光,对吴刚道:
“吴先生客气。统儿既拜你为师,往后还需你多加教导,严加管束。”
他指了指后面的几辆牛车,
“此去巴郡,山高水长,学问不可荒废。老夫家中藏书尚有一些复本,特挑选了经、史、子、集各类共一百卷,赠与先生,一则供先生阅览,二则,也是给统儿平日读书之用,望他勿忘根本,砥砺学问。”
一百卷藏书!在这个知识被世家大族垄断,书籍极为珍贵的时代,这份赠礼堪称厚重无比!这不仅是对庞统的关爱,更是对吴刚极大的认可与投资!
吴刚心中震动,深深一揖:
“德公厚赠,吴刚……与士元,铭感五内!此情必当永志不忘!”
他知道,这些书籍的价值,远胜黄金。它们将是水寨未来文化启蒙、培养人才的宝贵火种。
庞统也眼圈微红,对着庞德公大礼参拜:
“叔父厚恩,统儿定刻苦攻读,不负叔父与老师期望!”
沉重的书籍被小心地搬上吴刚的座舰。一切准备就绪,真正的离别时刻到了。
吴刚对蔡姝和庞德公再次拱手:
“蔡小姐,德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日后若有机会,吴刚必再来拜访。”
蔡姝敛衽还礼:
“先生一路顺风。合作之事,妾身必当尽力。”
庞德公亦拱手:
“望先生善加珍重,他日有缘,再把臂言欢。”
“启航!”
甘宁洪亮的声音响起。
十几艘舰船(加上新接收的五艘运矿船,规模更大)缓缓驶离码头,风帆鼓满,桨橹齐动,向着汉水下游,朝着巴郡的方向,破浪而行。
吴刚立于船头,银发飞扬,身后站着雄壮的典韦、精悍的甘宁、目光复杂的区星,以及满怀憧憬与新奇的少年庞统。船队满载着物资、书籍、人才与新的希望,离开了这座给予它第一次真正商贸与外交历练的雄城襄阳。
码头上,蔡姝与庞德公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望着船队消失在烟波浩渺的河道尽头。
蔡姝轻声道:
“德公居然也与吴先生相识,公以为,吴先生此人如何?”
庞德公目光深邃,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
“老夫观人半生,此子……确非常人。一头华发,却气血充盈,目光清正而坚定,非早衰之相,反倒像……历经沧桑而初心不改。其麾下皆非池中之物,却甘为其驱策。如今更收统儿为徒……此子胸中丘壑,恐不止于商贾之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蔡姝听:
“他采购之物,涉猎极广,尤重铁器、牲畜乃至工匠,观其士卒,令行禁止,眼神锐利,隐有铁血之气,这绝非寻常护商私兵可比。蔡小姐,你与他合作,须把握分寸,此子……恐是潜龙在渊,他日风云际会,未必不能腾跃九霄。”
蔡小姝美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轻轻点头:
“德公所言,与妾身所想不谋而合。他手中流出之物,蚊香、香皂,皆构思奇巧,非俗世能有。更有那仿佛取之不尽的黄金……此人身上秘密甚多。与他合作,风险与机遇并存。妾身亦觉得,他绝非久居人下之辈。或许,这荆襄之地,乃至整个天下的水,都要因他而搅动了呢……”
两人相视默然,心中各有所思。
襄阳城依旧繁华喧嚣,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暗流,吴刚这个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荆襄顶级士族与豪商的视野,并留下了深刻而复杂的印记。
十一月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汉江浩渺的水面,带来刺骨的湿意。然而,返程的船队却洋溢着与这严酷气候截然不同的热络与昂扬。卸下了来时的未知与潜伏的危机,船帆饱胀着顺风,桨手们喊着粗犷而富有韵律的号子,船行如箭,归心似箭。
吴刚卓立于“破浪号”的船头,任凭江风拂动他那一头标志性的雪白银发,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两岸逐渐熟悉、愈发亲切的巴山蜀水轮廓。心中百感交集,如这江水般奔涌不息。襄阳之行,成果之丰硕,远超预期。
不仅成功为蚊香、香皂打开了销路,换回了水寨急需的粮草、布匹等基础物资,更重要的是,打通了优质生铁的采购渠道,招募了稀缺的工匠,获得了庞德公慷慨赠予的、价值连城的百卷藏书。而最让他感到意外与惊喜的,无疑是身边这个新收的学生——庞统,庞士元。
想到庞统,吴刚嘴角不由微微上扬,泛起一丝混合着无奈与欣赏的笑意。这小家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从船队编组指挥、风向水文利用,到士卒训练之法、水战搏杀要领,甚至对他这头异于常人的银发也充满了孜孜不倦的探究欲。其思维之跳跃敏捷,问题角度之刁钻新奇,时常让吴刚不得不调动起超越这个时代的全部知识储备,才能勉强应对,同时也让他一次次暗自心惊于“凤雏”之名的含金量,果真名不虚传。
“老师,您又在观想什么天地至理吗?”
庞统清亮而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这小家伙也溜达到了船头,江风将他本就有些散乱的发丝吹得更加飞扬,那张其貌不扬的小脸上,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对整个世界永不熄灭的好奇火焰。
“观想我们即将回去的‘家’。”
吴刚没有回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家……”
庞统轻轻重复着这个字,稚嫩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出身荆襄庞氏,虽非顶尖门阀,也是诗礼传家,他认知中的“家”,是深宅大院,是曲径通幽,是书香墨韵,是礼法规矩。而老师口中这个位于巴郡山水之间的“家”,从老师偶尔流露的提及和甘宁、典韦这些剽悍部属身上,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金戈铁马,筚路蓝缕,甚至带点……无法无天的野性。这让他感到陌生,心底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在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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