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水观归来,辛弃疾与陈亮闭门不出,将吴静岩道长那番惊心动魄却又语焉不详的秘语反复咀嚼、推敲。“龙门山腹,古潜溪寺旧址,禹王泉上十丈,天然石龛”——这地点描述已算具体,在偌大的洛阳地界,无疑将搜寻范围缩小到了极致的程度。然而,“星钥定位,山河印证”这八个字,却如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已知与未知之间。
“星钥,无疑是指你怀中铁牌。”陈亮在屋中踱步,压低声音,“‘定位’二字,或许意味着需在特定时辰、特定方位,以铁牌感应或对照星图,方能找到那石龛的确切入处,甚至开启方法。而‘山河印证’……”他看向辛弃疾,“恐怕需将血诏、金牌乃至可能找到的山河印本身,置于彼处,完成某种仪式或验证,才能真正揭示其全部意义或力量?沈晦设计的这套体系,环环相扣,严谨得近乎苛刻。”
辛弃疾默然点头,取出铁牌置于桌上。黝黑的牌身在午后光线中泛着沉静的光泽,背面的星图刻痕与边缘锈迹依旧,并未因得知洛阳线索而有分毫变化。他想起天星潭时那微弱的感应,或许只有亲临龙门山,接近那“地脉结穴”之处,这“星钥”才会真正显灵?
“然则,洛阳……”陈亮停下脚步,面现忧色,“自靖康迄今,沦陷已近三十年,乃金国河南重镇,驻有精兵,防范甚严。莫说我等宋人,便是寻常北地汉民,靠近龙门伊阙这等名胜要地,恐也多有盘查。如何潜入?如何寻址?即便侥幸找到,又如何携带重器全身而退?”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况且,史弥远的人也在找。梁道成那夜的试探,绝非空穴来风。恐怕我们的动向,他们也在盯着。一旦我们有所行动,必遭阻截,甚至可能落入圈套。”
这些现实难题,如同冰水浇头。辛弃疾何尝不知?他目光凝视铁牌,仿佛要穿透牌身,看到千里之外洛水之滨、伊阙山崖。“此事确如刀尖跳舞,凶险万分。但……未必毫无机会。”他缓缓道,“金人虽占洛阳,毕竟胡虏,于山川地理、前朝秘辛,所知必然有限。龙门古迹众多,僧道工匠往来,管理未必铁板一块。关键在于,我们需有可靠的内应、周密的计划,以及……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和时机。”
“内应……”陈亮沉吟,“我们在洛阳并无根基。赵邦杰大哥若在,他熟悉北地,或能设法,可如今生死未卜。至于理由和时机……”他苦笑,“难道真等王师北定中原日?只怕那时,印早落入他人之手,或永埋荒山了。”
两人正陷入沉思,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行辕常见的传令兵。“辛宣赞,张相有请,即刻至书房议事,言有要事相商。”
辛弃疾与陈亮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张浚此刻召见,且言“要事”,绝非寻常。
匆匆赶至张浚书房,只见屋内除张浚外,尚有那位粮料院主事朱焕,以及一位风尘仆仆、作商人打扮、辛弃疾却觉得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张浚面色沉肃,示意辛弃疾坐下,又命亲随守好门户。
“幼安,你先看看这个。”张浚将一份加盖密印的文书推到辛弃疾面前。
辛弃疾接过细看,这是一封来自临安的密报,由张浚在朝中的心腹所发。内容触目惊心:史弥远近期动作频频,一方面继续指使台谏攻击张浚“靡费粮饷、浪战无果”,另一方面,秘密联络了几位致仕的旧日宦官及汴京遗老,似乎在考证一件关乎“天命所归”的“祥瑞”或“重器”,并有意在近期“敬献”给官家。更关键的是,密报提及,史弥远的人似乎在河南(金国控制区)有所活动,可能与寻找某物有关。
“史弥远这是要抢先将‘山河印’或类似之物,包装成‘天命归宋’的祥瑞,献给官家!”陈亮在一旁也看了文书,失声道,“如此,既迎合了官家可能的好大喜功或寻求正统确认的心理,又能将此事彻底纳入他的掌控,甚至借此进一步打击相公,宣称唯有他史弥远方能‘感应天意’,寻回重宝!”
张浚沉重地点点头:“恐怕正是如此。而且,他选择在此时发力,恐与边事有关。近日金国内部似有纷争,完颜宗尹在淮北按兵不动,或许给了史弥远一个营造‘天命在我、不战而屈人之兵’舆论的机会。若让他得逞,主战之声将更被压制,我等处境将愈发艰难。”
那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时开口,声音沉稳:“在下刘韐,曾在汴京皇城司任职,靖康后流落北地,做些货殖往来,暗中亦为张相通些消息。”辛弃疾这才想起,似乎在张浚接应他们南渡时,隐约见过此人一面。“据洛阳那边的伙计传回的风声,近日确有来历不明之人,在龙门一带打听古潜溪寺旧址、禹王泉等所在,出手阔绰,问得也细。那些人行事隐蔽,但口音杂糅,不像本地人,也不像纯粹的金人探子。”
果然!史弥远的人已经摸到洛阳了!而且动作很快!辛弃疾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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