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瑶池幻境，直指本心。
林惊鸿在其中历经千世轮回，见证云凰的万千陨落。
每一次他都奋力相救，却次次失败，道心几近崩溃。
直至最后一世，他忽然明悟：
“我所执着的，究竟是救她本身，还是执着于‘我必须救她’这个念头？”
眼前光影流转，时空扭曲。
当林惊鸿再度能视物时，已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是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漫天星辰，却无一丝涟漪。前方，一座古朴的玉石阶梯蜿蜒向上，没入云雾深处，阶梯旁立着一方石碑，上书“瑶池幻境”四个古朴道文，字迹间流淌着岁月的沧桑。
“直指本心之试炼么……”林惊鸿低声自语，玄牝珠在丹田气海微微震颤，传递来云凰那一丝灵光熟悉的慰藉与鼓励。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古井无波，抬脚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一步落下，天地骤变。
第一世，他是游历书生，她是山中精魅。
桃花林中，她为他起舞，笑靥如花。邪修降临，欲夺其元阴，他以凡躯抵挡，被随手碾为齑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灵体溃散，香消玉殒。那声绝望的“惊鸿”成了他这一世最后的记忆。
第二世，他是边境小卒，她是敌国医女。
战火纷飞，她冒险救治伤兵，身份暴露，被押上刑场。他单枪匹马冲阵，浴血搏杀，终究迟了一步，箭矢穿透她心口的画面，烙印灵魂。
第三世，他是落魄画师，她是青楼清倌。
她为他赎尽铅华，他却无力护其周全，被权贵子弟强行掳走，不堪受辱，投湖自尽。他找到她时，只剩一具冰冷的尸身，手中还紧握着他送的那支木簪。
第四世、第五世……第一百世……
轮回不休，场景变幻万千。王朝更迭，仙凡殊途，妖魔乱世……无论身份如何，无论他如何努力提升实力，如何机关算尽，云凰总会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在他面前陨落。有时是为了救他，有时是受他牵连，有时甚至毫无缘由，只是命运的恶意玩笑。
他开始疯狂，每一世都拼尽全力，燃烧生命，逆转功法，甚至不惜堕入魔道，只求换她一线生机。可结果从未改变。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不——！”又一世，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嘶吼，眼中血泪纵横。那深入骨髓的无力和绝望，几乎将他的道心撕成碎片。体内的太初本源气剧烈翻腾，归墟之力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连玄牝珠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第千百世。
这一世，他成了威震八方的仙朝帝君，权倾天下，修为通天。她是他唯一的帝后，与他共享长生，受万仙朝拜。他以为，这一世终于能护她周全。他布下重重禁制，将整座仙宫打造得固若金汤，将所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或物，皆以铁血手段提前铲除。
他甚至因此变得多疑、暴戾，手上沾满了或许无辜的鲜血。朝臣畏惧，仙神疏远，他不在乎。他只要她活着，安然无恙地在他身边。
那一日，她倚在瑶池边的栏杆上，看着池中并蒂莲，忽然轻声问他：“惊鸿，你快乐吗？”
他怔住。
她转过头，眼眸清澈依旧，却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哀伤：“我好像……不认识现在的你了。为了我，值得吗？这真的是你我追寻的大道吗？”
当晚，她在睡梦中，道解魂消，身躯化作点点荧光，任凭他如何以浩瀚法力挽留，如何嘶声呼唤，也无法阻止那光芒的消散。御医诊断，帝后乃心脉自绝，无药可医，无术可救。
她不是被人所害，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因为他的“爱”，已成了束缚她、扭曲他的沉重枷锁。
林惊鸿僵在原地，抱着那空荡荡的凤袍，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救不了你……”他喃喃自语，道心之上，裂纹遍布，濒临崩溃的边缘。归墟死气开始不受控制地侵蚀他的经脉，太初之光明灭不定。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尽的失败与绝望吞噬的刹那，玄牝珠中，云凰那一直温养着的灵光，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念。那不是言语，而是一种感觉，是北冥雪原上的初次心动，是归墟海眼边的生死相随，是她毅然兵解时，留在他唇边那一抹温柔而决绝的笑意。
——“与你同行，此生无憾。”
这意念如一道清泉，流入他几近干涸的心田。
我所执着的，究竟是救她本身，还是执着于‘我必须救她’这个念头？
一个问题，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是为了弥补遗憾？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无法承受失去的、名为“爱”的私欲？
他想起老子所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想起庄子所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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