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深刚接过书院小童递来的纸条，还没来得及展开看，就听见前堂“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把整张桌子掀了。
他手一抖，纸页差点飞出去，但没松手。反倒是顺手往怀里一塞，转身就朝前堂走。脚步不快，也不慢，像平时去灶台拿碗那样自然。
前堂已经乱了套。三四个粗布短打的汉子围在一张桌边，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吼：“黑店！毒死人了！”他脸涨得通红，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指着灶台方向，“昨儿喝的八珍羹，半夜就开始拉，拉到腿软！你们这是要命啊！”
桌上还摆着个空碗，汤渍都没擦干净，一看就是临时凑的证据。
赵福生拄着拐杖从后厨出来，右腿微跛，走得稳但急。他看了眼闹事的几人，又扫了圈周围看热闹的食客，脸上没慌，嘴上却笑呵呵地：“哎哟，这位爷受苦了。您先别激动，咱们讲理——您要是真吃了我们家的羹不舒服，我立马请大夫，药钱我出，饭钱退您双倍。”
“少来这套！”另一个汉子插话，嗓门更大，“你们这店开一天，就得害死一批人！今天不砸了它，明天还不知道多少人遭殃！”
说着，抬脚就把旁边一张椅子踹翻了，木腿砸地“咚”一声，吓得几个正在吃饭的客人赶紧往后躲。
齐云深站在堂口，没往前挤，也没往后退。他眯了下眼，视线从那几人的靴子扫上去——泥痕一致，鞋尖磨损位置相同，连裤脚卷起的高度都差不多。这不是巧合，是一起来的。
再看他们捂肚子的动作，太整齐了，像排练过。真疼的人不会站得这么直，更不会一边喊疼一边偷偷瞄彼此眼神。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冲伙计阿四使了个眼色，用嘴型比了个“后”字。
阿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悄悄往后厨溜了。
齐云深这才往前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诸位街坊先别慌。”
声音不大，但刚好压住嘈杂。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衣裳旧是旧，但干净利落，袖口补丁缝得齐整。他脸上带着点笑意，不卑不亢地说：“这位大哥说吃了八珍羹不舒服，那咱们就按规矩来——敢问您昨晚是几点来的？坐哪张桌？谁给您上的菜？”
那人一愣，眼神闪了闪：“我……我记不清了。”
“哦？”齐云深点点头，“记不清也正常。可巧了，我们酒楼有规矩，每晚收摊前都要留一碗当日的羹在冰窖里，以防万一。既然您说是这道菜有问题，不如现在请位郎中来，当场验一验？若有毒，任凭官府发落；若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那您这‘毒死人’的说法，是不是有点过了？”
全场静了一瞬。
那带头闹事的汉子脸色变了变，随即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洗碗的也敢质问我？”
“我不是掌柜，也不是东家。”齐云深依旧笑着，“但我天天刷碗，哪个碗盛过什么菜，我心里有数。您这碗——”他指着桌上那个空碗，“是二号灶用的老砂锅，专炖素菜。今早我亲眼看着它端给一位吃斋的老太太。您要是昨晚吃的八珍羹，该用的是铜勺配青瓷碗，这玩意儿咱们店里总共才六套，全在前堂摆着呢。”
他说完，顺手一指墙角的餐具架。
几人顺着看去，果然，青瓷碗一套不少，干干净净。
人群里开始有人嘀咕：“听着是有道理啊……”“他们该不会是讹人吧？”
闹事的几人 exchanged 一个眼神——这次是真的慌了。
齐云深不给他们喘息机会，接着说：“再说了，真要中毒，症状不该只是肚子疼。八珍羹里有鹿茸、灵芝、黄芪，要是被人动了手脚，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吐血抽搐。您几位除了捂肚子，还有别的不适吗？比如眼前发黑？舌头发麻？心跳加快？”
没人接话。
“没有？”齐云深笑了，“那要么是肠胃受凉，要么……根本就没吃过这道菜。”
这话一出，空气都凝了一下。
带头那人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齐云深摊手，“我只是好奇，几位是从西城外那条泥路过来的吧？昨夜下雨，那段路特别黏，踩一脚能带起三寸泥。你们靴底的痕迹，一模一样——说明你们是一块儿走来的。而且，走路节奏也一致，左脚落地几乎同时，显然是训练过的。”
他往前一步，声音低了些：“所以我在想，你们到底是真来讨说法的客人，还是被人雇来砸场子的打手？”
全场哗然。
“哎哟喂！”有个老食客拍大腿，“我说怎么看着不对劲，原来是一伙的！”
“报官！报官！”另一个嚷道。
几个闹事者脸色铁青，互相看了一眼，就要往外撤。
齐云深却不放人，朗声道：“别急着走啊。既然来了，不如尝尝今天的八珍羹？刚出锅的，热乎着。要是真有毒，我第一个喝，绝不让街坊们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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