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月光，如同破碎的水银，洒落在满目疮痍的院落废墟上。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惨烈交锋的余韵。林凡跪在冰冷的砖石碎屑中，身体保持着前倾的姿态，额头紧紧抵着地面，仿佛要将自己融入这片承载了师父最后印记的土地。
他没有哭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那足以撕裂魂魄的悲恸。手中那枚已彻底失去光泽、变得与寻常顽石无异的玉佩，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沿着神经一路蔓延至心脏，冻彻心扉。
苏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双手紧紧交叠捂在唇上，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不敢上前，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中林凡与师父最后的、无声的告别。她能感受到从林凡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深不见底的哀伤与……正在酝酿蜕变的某种决绝。
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尘埃，也卷动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的金色光粒。那些光粒，是猪八戒残魂最后燃烧本源所化，纯净而温暖，如同夏夜的萤火，在废墟上空缓缓飘荡，明灭不定，仿佛留恋着不愿离去。
林凡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沾染了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时而坚毅、偶尔会因师父的玩笑而露出无奈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寒冰与烈火同时淬炼过，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
他的目光，追随着空中那些飘散的金色光粒。
它们轻盈地飞舞着，有的掠过焦黑的梁木，有的盘旋过断裂的石柱，最终，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向着更高的夜空汇聚，光芒越来越淡，形体越来越虚幻。
就在那最后的金光即将彻底融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
一阵极轻极缓，却无比清晰的哼唱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一丝戏谑，九分眷恋，一丝释然，清晰地回荡在林凡的识海，也似乎萦绕在这片小小的废墟上空。
那是师父猪八戒最后哼起的调子。
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完整的、悠扬的、带着古老韵味的曲调。林凡记得，师父偶尔在指点他修炼间隙，望着月亮出神时，会无意识地哼起这首曲子。他曾好奇问过，师父只是咧咧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嘟囔着“小孩子别瞎打听，是俺老猪一位……故人喜欢的曲子”。
此刻，这曲调再次响起，没有了往日的调侃，只剩下无尽的苍凉与温柔。它像是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过林凡千疮百孔的心神，抚过他因强行催动剑气而受损的经脉，抚过他因极致悲痛而几乎崩裂的意志。
曲声悠扬，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过往，一场无望的守候，一次决绝的离别。
在这歌声中，林凡仿佛看到了天河奔腾，看到了元帅府邸的喧嚣与落寞，看到了月宫清冷的光辉，看到了师父那看似惫懒不羁的外表下，深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深情与遗憾。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叹息般，袅袅散尽。
与此同时，空中最后一点金色的光粒，也彻底黯淡，消散于无形。
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地间，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停了。
师父……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为了守护他这不成器的徒弟，燃尽了最后一丝本源，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已舍弃，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归于寂灭。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终于从林凡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他猛地仰起头，望向那吞噬了最后金光的、冷漠而浩瀚的夜空，双眼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起。
无尽的悲痛、蚀骨的仇恨、滔天的愤怒、还有那沉甸甸的、师父以生命为代价托付的责任……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踉跄。但他站得很稳，如同一杆骤然插在地上的标枪，脊梁挺得笔直，再不见丝毫之前的脆弱。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扫过那被噬魂幡邪力侵蚀而枯萎的草木，扫过远处城市依旧闪烁却仿佛隔着一层迷雾的灯火。
然后，他“噗通”一声，再次重重跪下！
这一次，不是因悲伤而瘫软，而是以一种最庄重、最决绝的姿态，向着师父消散的虚空，向着这片承载了血与火、恩与义的土地，屈下了他的膝盖。
他举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直指苍穹！冰冷的夜风灌入他破损的衣袍，猎猎作响。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少年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寂静的夜，如同誓言，镌刻在时空之中。
“我林凡，在此立誓！”
“第一誓！阴罗宗鬼骨，及其背后宗门，伤我师尊，此仇不共戴天！穷尽碧落黄泉，踏遍九天十地，我林凡必亲手斩尽阴罗宗道统，以彼之血，祭奠师魂！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永堕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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