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殿的烛火亮了一夜。殿外守卫森严,御前司的人如同沉默的磐石,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殿内,却静得可怕。
沈娇娇蜷在软榻最里侧,身上依旧裹着那件宽大的玄色披风,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铠甲。左手掌心紧紧攥着,那枚从丹青阁撕裂的画像中掉落的半枚螭纹金扣,坚硬的棱角深陷在柔软的皮肉里,带来持续不断的、清晰的钝痛,也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御前统领秦啸夤夜呈上的乌木盒子,此刻就放在她榻边的小几上。盒盖打开着,里面深红丝绒衬布上,静静躺着另外半枚金扣。同样的造型,同样的螭龙纹样,同样的黑曜石龙睛,只是边缘的断裂痕迹,与她手中这半枚严丝合缝,仿佛它们生来就该是一体。
另一半,竟在赵太医的药箱暗格里!
太医院院判,太后心腹,掌管着六宫妃嫔乃至帝王的脉案用药……这枚属于宸妃画像夹层里的金扣,为何会在他手中?是宸妃之死的关联?还是……这金扣本身就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信物或钥匙?太后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无数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着沈娇娇紧绷的神经。掌心金扣的冰凉和胎记残留的微灼感交织,提醒着她一个更可怕的事实——这金扣与她的身体,似乎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这联系从何而来?与她那破碎模糊的前尘旧梦,又有什么关系?
殿外传来更漏悠长的声响,已是子时。白日佛堂那场闹剧带来的短暂喘息,被这枚成对出现的金扣彻底碾碎。更深沉的寒意和危机感,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包裹着她。
“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通传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殿外响起,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春熙殿勉强维持的平静。
沈娇娇浑身一僵,猛地攥紧了掌心的金扣,尖锐的棱角刺痛让她瞬间回神。她飞快地将小几上的乌木盒子盖上,塞进锦被深处,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裹在身上的披风,遮住所有异样。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推开。萧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龙纹常服,只是卸去了象征帝王的冠冕,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硬威压,却多了几分夜色的深沉与……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和更浓郁的龙涎香,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扫过殿内,最后落在蜷在软榻上、裹着他披风的沈娇娇身上。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已识趣地退得干干净净,连彩蝶也被带了出去。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盏跳跃着暖黄光晕的宫灯。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萧珩走到软榻边,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不再是丹青阁里的狂怒杀意,也不是佛堂时的慵懒回护,而是一种沉沉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复杂探究的平静。那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尤其在她眼尾那颗泪痣上停顿片刻,最终滑向她紧紧攥在披风里的左手。
“怕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如同夜色本身。
沈娇娇心头一紧,脸上却迅速堆起惯有的娇纵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惶未定,裹紧了披风,往软榻里又缩了缩,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委屈:“谁…谁怕了?是这殿里太冷了!还有这被子……”她嫌弃地用手指捻了捻身下锦褥光滑的缎面,小鼻子皱了皱,声音拖得又软又长,“一股子陈年旧血的味儿,熏得人头疼,怎么睡嘛!”
“陈年血味?”萧珩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直,眼底深处却骤然掠过一丝极寒的锐芒,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忽然俯身,一只手臂撑在沈娇娇身侧的榻沿,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那股清冷而极具侵略性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夜露的凉意,扑面而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沈娇娇呼吸一窒,身体本能地僵硬。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幽潭,近得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萧珩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脸上,而是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纤细脆弱的颈后,那被披风领口半掩着的、靠近发际线的位置。那里,肌肤莹白,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
就在沈娇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忍不住推开他时——
萧珩忽然低下头!
一个带着微凉湿意的触感,猛地烙印在她颈后那片敏感的肌肤上!
不是吻。
是咬!
他竟用牙齿,带着一种近乎惩罚和标记的力道,狠狠地咬在了她颈后靠近脊柱顶端的位置!
“啊!”猝不及防的尖锐刺痛让沈娇娇痛呼出声!那痛楚不仅来自皮肉,更仿佛直接刺穿了她的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和冰冷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被咬的瞬间,眼前的一切轰然崩塌!
不再是春熙殿温暖的寝殿,不再是近在咫尺的帝王。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眩晕的高空!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裸露的肌肤!脚下是万丈深渊!冰冷坚硬的汉白玉栏杆硌着她的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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