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西拉沐沦河床像条被晒焦的蛇,蜿蜒在燕山余脉的褶皱里。卵石滩烫得靴底发疼,风卷着细沙刮过脸颊,带着晒干的骆驼刺味——这是肃州卫边墙外最常见的“死地”:无遮无挡,水草不生,连只野兔都藏不住。
何宇贴在一段半人高的土坎后,指尖抠进卵石缝里,指节泛白。他的铠甲是临时找的旧皮甲,胸前还沾着昨夜宿营时蹭的草屑,但握着弩机的手却稳得像焊在弩臂上。
“嗖——”
左侧传来箭矢破空的尖啸。紧接着是重物砸在卵石上的闷响——是新兵阿福中箭了。何宇眼角余光瞥见,那支鞑靼骑射的轻箭擦着阿福的肩膀飞过,带出一溜血珠。阿福疼得闷哼一声,赶紧缩回去,弩箭掉在地上,手指还在抖。
“稳住!”老什长赵头的吼声像炸雷。他伏在何宇右侧的土堆后,满脸血污——方才躲避流矢时咬破了嘴唇。这位跟着李崇山从宁夏卫过来的老卒,身上的旧伤比何宇见过的任何人都多,可此刻腰杆还挺得笔直,手里的长矛戳在卵石里,指节泛着青白,“弩手节约箭!瞄着马肚子打!步卒把长矛举高,别露头!”
明军小队的阵型早已散了。二十人缩成四个互不相干的支撑点,每个点里有三四张弩、五六杆长矛,像被踩碎的棋子,散在河床各处。鞑靼骑兵的优势太明显: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绕着明军阵来回驰骋,弓弦响得像暴雨,箭矢从各个角度扎进来,专挑没遮挡的地方钻。
何宇的目光扫过战场。他注意到右翼的鞑靼骑兵格外活跃——一个穿镶狼毛皮袄的壮汉,骑匹青骒马,腰间挂着三张牛角弓。他不像普通骑射那样乱射,反而总在明军阵前绕圈,时不时张弓搭箭,精准地射倒一个弩手。
“那是他们的临时头目。”旁边的弩手小周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刚才我看见他射死了王二,就是上次跟我一起修营房的那个……”
何宇没说话。他盯着那个壮汉,瞳孔慢慢缩成针尖。
——那人的皮袄领口露出一截银饰,是鞑靼部落“铁鹰部”的狼头徽记。何宇上周刚从张魁那里拿到情报:铁鹰部最近在边境劫掠,为首的勇士叫“帖木儿”,擅长骑射,曾射杀过肃州卫三名百户。
——他的坐骑青骒马左前腿有道疤,是上次跟凉州卫骑兵交战时留下的。何宇昨夜追击残敌时,亲眼见过那匹马。
——他每次射箭前,都会摸一下下巴的络腮胡。刚才第三次射箭时,他摸了三次——这是习惯,也是破绽。
何宇缓缓举起弩机。这是他花了三天改良的“神臂弩”,用肃州卫工匠打造的兽筋弦代替了原制的麻弦,望山上刻了更密的刻度,还加了个小铜环——用来固定箭尾,防止风偏。此刻,弩身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想起穿越前在靶场练了三千次的射击:呼吸要沉,手臂要稳,注意力要放在目标的心脏位置。
“嗒——嗒——”
帖木儿的马又绕过来了。这次他离得更近,大概五十步。何宇能看清他脸上的刀疤,从左眉骨一直划到下巴,像条蜈蚣。
——五十步,神臂弩的有效射程是八十步,足够。
——他的马在加速,准备冲刺。
——他要射谁?左边的步卒?还是后面的弩手?
何宇的手指轻轻搭在悬刀上。他的呼吸跟弩弦的震动同步,心跳慢得像漏了一拍。
“嗖——”
帖木儿张弓了。这次他的目标是左边的年轻弩手,那孩子才十五岁,手还在抖。
就是现在!
何宇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黑暗里的星子。他扣动悬刀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不是猛拉,而是用腰腹的力量带动手臂,平稳地送出去。
“嘣!”
弩弦的震响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何宇看见箭簇划破空气,带着淡蓝色的风痕,直奔帖木儿的青骒马。
帖木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要侧身,箭已经到了。
“噗嗤——”
箭簇扎进马颈侧,没入半寸。青骒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把帖木儿掀翻在地。
河床瞬间静了。
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帖木儿在地上打了个滚,伸手去摸腰间的弓,可青骒马的挣扎让他无法起身。旁边的鞑靼骑兵愣了愣,刚要冲过来,却被帖木儿的惨叫镇住——那马的前蹄还在乱踩,踩在他的腿上。
“射!射他们!”赵头的吼声炸开来。
明军的弩手们疯了一样射箭。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集中的箭雨还是让冲过来的鞑靼骑兵纷纷避让。帖木儿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弓,可刚要射,又被一支弩箭射中了大腿,栽倒在地上。
“撤!撤!”
远处传来鞑靼人的唿哨。剩下的骑兵哄然散开,扶着受伤的同伴,往河床下游退去。帖木儿被两个骑兵架起来,回头瞪了何宇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可更多的是恐惧。
战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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