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入初冬。京城的天空,常是灰蒙蒙的一片,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屋脊,偶尔才吝啬地透出几缕淡薄的阳光。寒风渐起,卷着枯黄的落叶,在街巷间打着旋儿,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忠毅伯府内,却依旧是一派安宁景象。地龙早已烧起,暖意融融,驱散了室外的寒意。何宇正与贾芸在书房旁的暖阁内对弈。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局势微妙。何宇执白,落子看似平和,实则暗藏锋芒;贾芸执黑,防守得滴水不漏,偶有灵巧的反击。夫妻二人皆凝神静气,只有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和偶尔炭盆中毕剥的火星炸裂声。
贾芸近日跟着何宇学棋,进步神速。她天性聪慧,心思缜密,不仅在于管家理事,于此道亦颇有天分。何宇乐得教她,二人对弈,不仅是消遣,更是思维的交锋与默契的增进。
“芸儿这一手‘镇头’,颇得其中三味,我这条大龙,倒是有些难受了。”何宇拈着一枚白子,沉吟片刻,并未急于落下,反而含笑看向贾芸。
贾芸抿嘴一笑,颊边泛起浅浅梨涡:“爷又哄我,分明是故意卖个破绽,引我入彀。我才不上当呢。”她目光清亮,早已非吴下阿蒙,对何宇的棋风套路,也摸熟了几分。
何宇哈哈一笑,正要落子,忽听得府门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蹄铁敲打在青石路面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响亮,打破了这片宁静。紧接着,便是勒马的长嘶,以及门房有些惶惑的询问声。
何宇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贾芸也抬起头,侧耳倾听,秀眉微蹙。这马蹄声来得太过突兀急促,不似寻常访客或街市日常。
暖阁内的气氛,似乎随着这阵马蹄声,悄然绷紧了一线。
不过片刻,书房外便响起了何福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声音的禀报:“伯爷,门上来报,有兵部的塘报官路过,言及北边有紧急军情送入宫中,是……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五字,如同重锤,敲在何宇心上。他神色未变,但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锐光,拈着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贾芸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担忧地看向何宇。
自努尔哈赤被阵斩,后金元气大伤,北疆已平静了相当一段时日。虽偶有小股鞑靼扰边,但能用上“八百里加急”的,绝非小事。联想到此前刘綎密信中所言,皇太极已整合内部,势力复振……何宇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知道了。”何宇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紧闭府门,任何人来访,一律称病谢客。府中上下,不得议论此事。”
“是,伯爷。”何福恭敬应声,脚步声匆匆远去安排。
暖阁内恢复了安静,但方才那份恬淡安宁的氛围,已荡然无存。炭盆的火光跳跃着,映在何宇沉静的侧脸上,明暗不定。
贾芸轻轻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罐,走到何宇身边,柔声道:“爷……”
何宇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无妨。他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屋宇,望见那遥远的北疆烽火。
“该来的,总会来的。”何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皇太极,非池中之物。努尔哈赤死后,他隐忍至今,一旦出手,必是雷霆万钧。”
贾芸依偎在他身旁,轻声道:“朝廷……会如何应对?”
何宇默然片刻,缓缓道:“朝中宿将,凋零殆尽。新任的辽东经略……守成或可,进取不足。且陛下……经此前之事,对边将恐更多猜疑掣肘。”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贾芸已然明白。国库空虚,党争不断,将帅不和,君主多疑……这重重隐患,在和平时期尚可勉强维系,一旦面临强敌压境,便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那爷……”贾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知何宇的才能与抱负,也深知这朝局的险恶。她既不愿见丈夫才华埋没,国事糜烂,又无比担忧他再次被卷入那凶险莫测的漩涡之中。
何宇收回目光,看向贾芸,眼中锐利尽敛,复归温和:“放心,我自有分寸。如今我乃‘荣养’之身,边关纵有十万火急,眼下也还轮不到我一个‘伤病缠身’的伯爵出头。”他语气淡然,带着一种稳坐钓鱼台的沉着,“我们且静观其变。”
话虽如此,但这一整日,伯府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下人们虽得了严令不敢议论,但行走间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何宇依旧在书房看书,贾芸依旧料理家事,但夫妻二人都知道,外间的天,已经变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更多的消息便通过各种渠道,如同渗入缝隙的水银,悄然在京城的高门大户间流传开来。贾芸(兄)匆匆来了一趟,他在外经营,消息最为灵通。
“……妹子,伯爷,打听清楚了!”贾芸(兄)额上见汗,也顾不得喝茶,急声道,“是辽东来的急报!皇太极亲率八旗精锐,号称十万,绕过锦州、宁远等坚城,突袭辽西重镇广宁!广宁守将轻敌出战,中伏大败,如今广宁城被围,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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