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意尚未褪尽,正月里的京城,却比往年任何一次年节都显得冷清而压抑。往年此时,各府邸早已是张灯结彩,车马盈门,互相拜年宴饮,喧嚣达旦。然而今年,北疆持续吃紧的战事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爆竹)似乎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焦虑和观望。
尤其是位于权力金字塔顶层的那些府邸,更是门户紧闭,往来者皆步履匆匆,神色凝重。一股暗流,在节日的表象下汹涌奔腾,而漩涡的中心,便是紫禁城,以及那位端坐于九重宫阙之内,心思愈发难以揣测的帝王。
这一日的小朝会,气氛比腊月里讨论长山之败时更加微妙。龙椅上的夏景帝,面色是一种看不出喜怒的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丹陛之下时,却让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兵部尚书照例出列,禀报北疆最新态势。大凌河城已于五日前陷落,守将及三千将士尽数殉国。皇太极在掳掠了大量人口物资后,并未继续强攻松山堡,而是派兵巩固大凌河防线,主力似有回撤休整之意。蓟辽总督郭广益依旧坚守松山堡,上疏请罪的同时,再次恳请朝廷速发粮饷、增派援兵,以备开春后再战。
这一次,夏景帝没有像上次那样震怒。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的龙纹上轻轻敲击。待兵部尚书奏毕,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郭广益丧师失地,有负朕望。念其尚能固守松山,阻敌南下,着革去太子少保衔,降三级留用,戴罪立功。所需粮饷,户部、兵部酌情拨付,不得有误。”
这处罚,轻得超乎所有人意料。革去虚衔,降级留用,对于导致一座重要军镇陷落、损兵折将的数万的总督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伤。不少官员,尤其是与忠顺亲王走得近的几位御史,脸上已露出不忿之色,蠢蠢欲动想要出列弹劾郭广益更重的罪责,甚至牵连举荐之人。
然而,没等他们动作,夏景帝的目光却转向了班列中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忠顺亲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皇兄,日前有御史参奏,言及你府上长史,干预漕运事务,纵容家奴强占民船,以致漕粮北运迟滞。此事,皇兄可知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忠顺亲王身上。这参奏的内容,可大可小,但在北疆战事正吃紧、粮饷转运为第一要务的当口,皇帝突然在朝会上提起,其意味可就深长了。
忠顺亲王显然也没料到皇帝会在此刻发难,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恢复如常,出列躬身道:“回陛下,臣近日偶感风寒,在府中静养,对外间事务不甚清楚。若果有此事,臣定当严查府中长史及一众奴才,若查实,绝不轻饶!”他这话说得圆滑,先把自己摘出来,表示不知情,再表态严查,看似无可指摘。
夏景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却沉了几分:“不甚清楚?皇兄,你乃朕之股肱,亲王之尊,理当为宗室表率。如今国事维艰,北虏猖獗,全赖漕粮为大军血脉。若因府中下人胡作非为,阻碍军国大事,皇兄一句‘不甚清楚’,恐怕难以服众吧?”
这话就说得极重了!直接将王府家奴的行为,上升到了“阻碍军国大事”的高度,而且点名了忠顺亲王“难以服众”。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那几个原本想弹劾郭广益的御史,也吓得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冷汗涔涔而下。陛下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表面是追究王府家奴,实则是表达对忠顺亲王极大的不满!
忠顺亲王脸上青红交错,他何时受过如此当众的训斥?尤其是来自这个他一直有些瞧不上的皇弟!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和羞愤,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倒在地:“臣……御下不严,致使小人作祟,惊扰圣听,延误国事,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重惩!”他这是以退为进,姿态摆得极低。
夏景帝看着跪在丹陛下的皇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让忠顺亲王起身,而是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对于殿内众人来说,简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秒,都在加重忠顺亲王的难堪,也在清晰地传递着皇帝的态度。
“皇兄言重了。”终于,夏景帝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疏离感,“起来吧。朕知皇兄一心为国,只是日后还需严加约束门下。至于那长史及一应涉案奴仆,着有司彻查,按律严办,以儆效尤。”
“臣,谢陛下恩典!”忠顺亲王叩首谢恩,站起身来,退回班列,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栽了。皇帝借题发挥,在满朝文武面前削了他的面子,更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他忠顺亲王,圣眷已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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