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沉的夜。
天下会的夜,总是格外寂静,仿佛白日的肃杀和喧嚣都被吸入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有巡夜卫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更漏,敲打着这片庞大基业的孤独。
练功窟。
两间相邻的石室,却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东室。
聂风并未入睡。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双目微闭,呼吸绵长而均匀。白日松林中那神秘的声音,依旧在他脑海中回荡,如清泉滴落深潭,荡开层层涟漪。
“风,无相无形…”
“觉得缚住你的,是风,还是…你心中的樊笼?”
“你的路,在你心里…”
这些话,像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把沉重的锁。
他不再去纠结那纷乱的疑团,不再去恐惧那血腥的气息,甚至不再去在意步惊云的冰冷和雄霸的莫测。
他尝试着,真正去“听”风。
不是用耳,是用心。
去感知石室气窗外,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空气流动。去感受自身内息,如何能像那无处不在的风一样,自然、灵动、无拘无束地流转。
意随念动,非拘于形。
他缓缓抬起手,并未运力,只是凭着一种直觉,一种与周遭气流契合的韵律,轻轻向前一拂。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帛裂的细响!
并非源自他的手指,而是他前方丈许外的空气,似乎被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悄然划开,气流短暂地紊乱了一瞬,又迅速平复。
聂风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和…一丝明悟的光彩!
刚才那一下…
没有招式!没有刻意运转内力!
只是心念与感知到了,力量便自然而然地随之而动,虽微弱,却精准地影响到了远处的气流!
这就是…“听”风?这就是…无相无常?
一种全新的、广阔的可能性,如同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他再次闭上眼,更深地沉浸入那种玄妙的状态,去捕捉,去契合…
西室。
步惊云同样未眠。
他站在石室中央,赤裸上身,新得的那柄利剑并未出鞘,只是被他双手紧握,竖于身前。他闭着眼,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全身肌肉紧绷如铁。
他在“蕴”。
并非修炼内息,而是在蕴养一股“势”。
一股极度压抑、极度凝聚、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剑势!
白日黑风寨的杀戮,鲜血的刺激,新剑的冰冷触感,还有那深埋心底、从未熄灭反而愈烧愈烈的仇恨之火…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体内翻腾、压缩!
他想起了那柄乌金飞刀带来的话语。
“力非散沙,意聚则凝。”
“掌出三分,留七分。七分何处?问尔丹田。”
他将所有的恨,所有的怒,所有的杀意,不再任由其狂暴地宣泄,而是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强行约束,压缩,再压缩!将其死死摁在丹田深处,如同锤炼一块烧红的铁胚,千锤百炼,去芜存菁,只求那最终极的、石破天惊的一爆!
石室内,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壁上的灯火光芒,似乎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暴戾的“势”所扭曲、吞噬。
他猛地睁开眼!
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两团疯狂燃烧、却冰冷无比的火焰!
他动了!
没有演练任何剑招,只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记直刺!
锃——!
长剑出鞘的龙吟声竟被一种更尖锐、更凄厉的破空声所掩盖!
剑尖所指,并非石壁,而是虚空!
但就在剑势达到顶点的刹那!
哧啦——!
一声清晰无比的、比聂风那边响亮十倍的裂帛之声,骤然爆响!
仿佛真的有一匹无形的巨帛,被这凝聚到极致、锋利到极致的一剑,从中悍然撕裂!
剑尖前方数尺的空气,肉眼可见地产生了一道短暂的扭曲波纹!劲风激射而出,撞在对面的石壁上,竟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步惊云保持着直刺的姿势,微微喘息着,额角有汗珠滚落。
但他看着剑尖前方那渐渐平复的空气波纹,看着石壁上那个白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中燃烧的冰焰,愈发炽烈。
力量!
这才是他渴望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仇恨,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催化剂!
翌日。
清晨。
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雄霸罕见地出现在了练功窟外的广场上。秦霜静立其侧后。
风云二人被召至面前。
聂风的眼神较之往日,多了几分沉静和不易察觉的灵动。
步惊云则依旧冰冷,但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种内敛的、即将喷薄的危险气息。
雄霸的目光如鹰隼,缓缓扫过二人。他的眼神似乎能穿透皮囊,直窥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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