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无声地吞噬了中华阁。
白日的冲突与绝望,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表面涟漪散去,底下却暗流汹涌。阁内比往日更加寂静,仿佛每个人都刻意收敛了呼吸,生怕惊动了什么,或暴露了什么。
西厢房内,灯火早早熄了。
孔慈蜷缩在床榻深处,睁大着眼睛,望着浓稠的黑暗。步惊云那冰冷无视的眼神,那化为齑粉的假山石,如同梦魇,反复碾过她的心。恐惧、羞耻、绝望…还有一丝被彻底否定后产生的、扭曲的执拗,在她心中疯狂交织。雄霸的命令像毒蛇般缠绕着她,而风云霜三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则将她撕扯向不同的深渊。她该怎么办?她是谁?一枚棋子?一个笑话?还是一个…连尘埃都不如的…东西?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衾,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聂风在自己房中踱步,心神不宁。白日里孔慈那失魂落魄、踉跄逃离的背影,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步惊云的冷酷无情,让他胸中憋闷着一股无名火。他知道步惊云经历巨变,心性已非往日,但如此对待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实在…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风神内力缓缓流转,试图感知周遭的一切,却只觉得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他决定,必须再找步惊云谈一谈。
步惊云依旧在那片最阴暗的角落。他没有练功,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融入了夜色。周身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比以往更加浓郁。白日的举动,并非全然出于冷酷,更是一种试探,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对某种“反应”的极端期待。然而,结果似乎正如他所预料,甚至更糟。这让他心中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冰冷。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理解,他只需要力量,绝对的力量,足以毁灭一切、包括自身痛苦的力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虚握,空气中发出极其细微的、仿佛空间被捏碎的异响。
最忙碌的,是秦霜。
他并未待在房中。白日里孔慈那过度的慌乱,步惊云极端的反应,聂风显而易见的忧虑,以及那枚再未出现的玉佩…所有的疑点,在他冷静的头脑中不断盘旋、组合。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中华阁的重重院落和回廊阴影之中。面具完美地遮掩了他的表情,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冷静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他在寻找。
寻找任何可能证明孔慈身份蛛丝马迹。那枚玉佩,她可能藏匿的通讯物品,甚至…她是否在无人时流露出破绽。
中华阁很大,也很静。仆役们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无形的规律,早早歇息。只有檐角的更漏,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敲打着夜色。
秦霜的身法极快,且异常小心,如同鬼魅,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他甚至冒险接近了西厢房,伏在窗外阴影中,凝神倾听良久。
屋内,只有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那哭声中的绝望与无助,真实得令人心颤。秦霜眉头紧锁,心中疑虑更深。若是演戏,这未免也太过了。
他悄然后退,继续搜寻。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多心之时,他的目光忽然被后院墙角一处极其不显眼的缝隙吸引。
那缝隙位于一座假山背后,与地面交接处,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缝隙中,似乎有一点极微弱的、不同于泥土的异色。
秦霜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指尖凝聚一丝天霜气劲,小心翼翼地拨开缝隙周围的浮土。
一枚玉佩的一角,露了出来!
正是那日他瞥见、孔慈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刻有奇异纹路的玉佩!
它被藏在这里!如此隐蔽!
秦霜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正欲将其取出——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快如闪电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另一侧的屋顶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取秦霜后心!
不是暗器,而是一根细如牛毛、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的毒针!发射时机刁钻到了极致,正是秦霜全神贯注于发现玉佩的刹那!
秦霜反应极快!虽惊不乱,天霜拳——霜履薄冰!身形如滑冰般向侧前方猛地滑出尺许,同时反手一掌拍向身后,极寒掌风瞬间将那片空气冻结!
嗤!
那毒针射入冻气范围,速度骤减,竟被凝滞在半空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
另一道黑影,如同早已计算好一般,从秦霜滑避方向的前方地面阴影中暴起!手中一柄短刃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直刺秦霜咽喉!配合默契,杀招连环!
这才是真正的杀着!
秦霜旧力刚竭,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短刃刺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狂暴、冰冷、充满毁灭气息的暗金流光,如同撕裂黑夜的雷霆,从不远处步惊云所在的角落悍然轰至!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那柄淬毒短刃之上!
没有金铁交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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