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轩外,日头正烈。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却驱不散院中那股无形的燥热与凝重。
步惊云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如同覆了一层油光。他闭目凝神,矗立在院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唯有那条左臂——那条肤色暗红、筋肉虬结、异于常人的麒麟臂,在日光下隐隐泛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赤色光泽,微微颤动着,仿佛活物在呼吸。
于岳站在几步开外,负手而立,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步惊云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这位铸剑师出身的隐士,此刻更像一位严苛的考官,在审视一件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裂的神兵。
步惊云在运气。
他尝试着,以自身那冰冷坚韧的寂灭内力为引,去沟通、去引导麒麟臂中那股沉睡的、狂暴的力量。内力如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臂中经脉。起初,一切平静。但当他试图催动内力,冲击那道冥冥中存在的、阻隔力量源泉的关卡时——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感,如同地底岩浆猛然喷发,从左臂深处炸开!那不是单纯的痛,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骨髓,沿着经脉疯狂蔓延!又像是有一条火蛇,在臂骨血肉中翻滚、撕咬!
步惊云浑身猛地一颤,额头、脖颈、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剧烈搏动。豆大的冷汗瞬间从毛孔中渗出,沿着紧绷的肌肉纹理滑落。他咬紧牙关,齿缝间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硬生生将冲到喉咙的痛哼压了回去。脸色由古铜转为煞白,又因极力忍耐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三焦玄关!
这道无形的壁垒,如同铜墙铁壁,死死锁住了麒麟臂真正的力量源泉。每一次冲击,带来的不是力量的奔涌,而是反噬般的极致痛苦!这痛苦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间歇性地爆发,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如万针攒刺,细密尖锐;有时又如烙铁加身,灼热难当;更有时,仿佛整条手臂被投入熔炉,要从内部开始熔化!
于楚楚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步惊云强忍剧痛、浑身颤抖的样子,看着父亲凝重的面色,大气都不敢喘。几次,步惊云因剧痛导致手臂失控,下意识地挥拳或握紧,结果“咔嚓”一声,将石桌上晾药的陶碗捏得粉碎;或是猛地一拳挥向身旁用来测试劲力的青黑色巨石,那重达数百斤的石头竟被他一拳打得石屑纷飞,中心处出现一个清晰的拳印,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但每一次发力后,步惊云都会闷哼一声,左臂软软垂下,颤抖得更加厉害,显然那反震之力和后续的灼痛反噬,让他吃尽了苦头。
“收敛心神!意守丹田!不可强冲!”于岳沉声喝道,声音如同洪钟,试图稳住步惊云即将溃散的心神。“感受它!引导它!而非对抗!”
步惊云依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尝试。他不再鲁莽地冲击,而是将内力化为更柔和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感知着臂内那股狂暴力量的流动轨迹。但这如同试图驯服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洪荒巨兽,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更猛烈的挣扎和反扑。
一次短暂的间歇,剧痛稍减。步惊云踉跄后退几步,靠在院中的竹篱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已将他身下的地面洇湿一小片。
于楚楚连忙端着一碗早已准备好的、墨绿色的草药汁快步上前。“步大哥,快喝了它,能缓解些疼痛。”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步惊云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死死盯着自己那条如同不属于自己的左臂。他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药汁极苦,他却浑然未觉。随手将空碗递还,他的眼神冰冷依旧,但在那冰层之下,于楚楚似乎看到了一丝被痛苦和执着灼烧得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清楚地知道,这条手臂蕴含的力量,远超他以往的任何认知。那是一种毁灭性的、近乎原始的力量。若能彻底掌控,无疑将获得向雄霸复仇的资本。但眼下,这三焦玄关如同一道天堑,将他与这股力量隔开。不能打通玄关,这麒麟臂便是一把双刃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反噬自身,万劫不复。
他转向于岳,声音因干渴和忍耐而异常沙哑:“到底……要如何,才能打通这三焦玄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掌控之法,语气中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决绝。
于岳看着他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光芒,长叹一声。这叹息中,包含了三十年来他对这条手臂的复杂情感——拥有神力的骄傲,失控造孽的痛苦,以及寻找继承者的期盼与忐忑。
“三焦玄关,非比寻常。”于岳走到步惊云面前,目光深邃,“它并非实体穴道,而是火麒麟精血中蕴含的凶戾之气与人体经脉结合后,形成的一道无形屏障。寻常冲穴之法,对此毫无作用,反而会激起其凶性,反伤己身。”
他顿了顿,继续道:“据我三十年来摸索揣度,欲通此关,或许……唯有两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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