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汤的暖意像一条细弱的火线,在他冰封的脏腑间艰难地游走,所到之处,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也更加清晰地反衬出周遭无孔不入的冷。
陈小凡扶着墙壁,站直了身体,工坊里弥漫的酸腐气息再次涌入鼻腔,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查封的符印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他没有立刻离开。
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狼藉——破损的木桶,流淌的浆液,被贴了封条的石臼和料缸,还有那几个被赵千钧刻意敲击过的、落满灰尘的旧木箱。
绝望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但那股想要彻底放弃、沉入黑暗的冲动,却被那碗滚烫的姜汤,和柳芸师姐离去时那平静无波却意味深长的一瞥,暂时压了下去。
他不能倒在这里。
至少,不能是现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浆液的酸涩和雨水的腥冷,刺激得他喉咙发痒。
他开始动手,没有呼唤任何伙计。先是找来备用的木桶和麻布,一点点清理地上横流的浆液。动作有些僵硬,手臂因为之前的压力和长时间的冰冷而酸软无力,但他做得很仔细,很慢,仿佛这徒劳的清理本身,具有某种仪式的意义。
浑浊的浆液被舀起,倒入废弃的桶中。泥泞的地面被麻布反复擦拭,虽然无法恢复原状,至少不再是一片污浊。
他清理得很专注,额角再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尚未干透的雨水混在一起。身体的疲惫和酸痛,反而让脑子里那些纷乱惊恐的念头暂时平息了下来。
当他终于将工坊内最刺眼的狼藉处理掉,直起有些发酸的腰背时,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余韵。天光透过高窗,比之前明亮了几分,已是傍晚时分。
他走出工坊,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赵德柱正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凝而不散。看到陈小凡出来,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把头埋了下去。那佝偻的背影,写满了无奈与担忧。
前堂方向,隐约传来伙计们压低嗓音的交谈,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安和茫然。
陈小凡没有去前堂,也没有去打扰赵德柱。他转身,走向那间被查封的工坊旁边,一间堆放清洁工具和杂物的耳房。这里没有被波及,但也异常冷清
他走进去,关上门,将渐弱的雨声和坊里压抑的气氛暂时隔绝在外。
耳房里没有窗,只有墙壁上一个通风的小孔,光线昏暗。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
寂静和黑暗包裹了他。
这一次,他没有放任自己被绝望吞噬。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赵千钧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问话,尤其是关于“鲛人泪”和那几声敲击。联盟的目的很明显,不仅要坐实“不正当竞争”,更想深挖技术来源,甚至扣上更危险的帽子。
工坊和库房被重点查验,说明他们对生产环节极为关注。那几声敲击……是警告他不要耍小聪明?还是暗示他们知道更多?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一种奇异的冷静,也开始从这沉重的压力中滋生出来。害怕没有用,慌乱更没有用。
联盟如同一座大山,而他,连同这符箓坊,不过是山脚下的蝼蚁。蝼蚁撼树固然可笑,但蝼蚁也有蝼蚁的活法。
他想起了父亲,那个最终消失在宗门任务里的普通修士。父亲一生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可命运又何曾善待过他?自己若此刻放弃,结局恐怕不会比父亲更好。
他又想起了坊主。那个同样年轻,却扛着更沉重担子的身影。石屋的门依旧紧闭,里面的灯火是否还在燃烧?坊主在为什么做准备?他把自己推出来暂代坊务,是无奈之举,还是……某种考验或者说,交付?
还有柳芸师姐那碗无声的姜汤,赵德柱那声沉重的叹息,前堂那些惶惑不安的伙计……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埋头画符、或者只管销售赚钱的少年了。他的肩上,担着东西。很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他不能,也不想再扔下。
黑暗中,他慢慢抬起了头。通风孔透进的微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光芒。
他扶着墙壁,再次站起身。推开耳房的门,外面雨已几乎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湿润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清冽又有些凄凉的气息。
他没有去别处,而是直接走向前堂。
看到他出现,前堂里低声交谈的伙计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残留的惊恐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陈小凡走到柜台后,那里还摊开着之前未核完的账册。他没有看那些账册,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经历过崩溃后又重新凝聚起来的、沙哑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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