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玉碎寒夜
腊月二十,白旗镇彻底掉进了恐慌的泥坑。
郭家灭门的焦臭味还没散干净,济世堂里郭六指爆体而亡、幽蓝鬼火焚烧的恐怖场景又添了新的灾祸。镇民们都紧闭门窗,太阳刚落山就不敢出门了,连平日里最大胆的更夫敲梆子时,声音都带着藏不住的哆嗦。
一种无形的、粘腻的恐惧裹着整个小镇,比乌蒙山的冬雾还沉,压得人喘不过气。谣言跟阴沟里的污水似的,在茶馆酒肆的窃窃私语里悄悄传,说什么“九指药师”的诅咒来了,白旗镇惹了邪祟,下一个不知道要轮到谁。
白二爷的小院成了风暴眼里唯一的安全岛,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空气,一动不动。徐子东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墨绿色粘液和幽蓝火焰的噩梦吓醒,醒来就把自己关在偏房,对着桌上几管失败的“血瘴”中和剂发呆,脸上被脏东西溅到过的地方,总觉得残留着一种诡异的粘腻感。白辰变得更沉默了,常常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铅灰色的天,药房里强行驱散人群、操控水龙时的眩晕和无力感,像条冰冷的蛇缠在他的神经上。
白二爷整天埋在那些泛黄的卷宗和从郭家废墟找到的、还留着异香的丝绸碎片里,在昏暗的油灯下用银针蘸着不同药剂测试“龙血砂”的反应,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腊月二十的深夜。
雪终于停了,一轮惨白的月亮从墨蓝色的云层缝里探出来,把清冷又诡异的光洒在死寂的白旗镇。寒风跟细密的钢针似的,无孔不入,刮过屋檐巷弄,发出呜咽似的低啸。
小院偏房里,徐子东正对着一盏孤灯和桌上几管浑浊的液体发呆——这是他最新一次失败的“血瘴”中和剂。疲惫和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把他淹了。可就在这时——
“砰!砰!砰!”
急促、沉重、几乎疯狂的拍门声,跟从地狱传来的丧钟似的,一下子打破了小院的安静!声音来自前院大门,带着一种快崩溃的恐慌。
白辰第一个醒过来,像猎豹似的悄无声息地滑下石阶,瞬间贴到门边,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白二爷屋里的油灯也“噗”地亮了,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徐子东慌乱地推开门跑出来,眼镜歪着,声音发颤:“怎么了?又、又出事了?”
拍门声更疯狂了,还夹杂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喊叫:“白二爷!救命啊白二爷!开门!快开门!王家…学堂的王先生他…他…”
“王言?”徐子东脸色一下子变了。王言是镇上学堂的先生,为人清贫正直,平时对他这个读过几天书的后生挺和善,还常借书给他看。
白二爷已经拉开了房门,玄色大氅随便披在肩上,浑浊的目光在清冷的月光下跟鹰隼似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开门。”
白辰无声地拉开沉重的院门。
门外是学堂那个平时总乐呵呵的打更人老张头。这会儿他衣服没穿整齐,满脸是泪,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一只手指着镇东头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似的喘气声,眼神里全是极致的恐惧,仿佛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不祥预感,像无形的铁钳,一下子掐住了院里三个人的心脏。
……
王言的家在镇东头最偏的一条小巷深处,是个小小的青砖黛瓦院落,院墙很低,墙头伸出来几枝枯瘦的梅枝,在惨白的月光下跟伸展的鬼爪似的。
越靠近,空气里那股让人恶心的甜腻异香就越浓,甚至压过了冬夜的寒气。可这异香里,还混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像是有东西被极高温瞬间烤化的焦糊味,还有淡淡的、冰冷的铁锈味。
巷子里静得吓人,连野狗叫都没有。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声,像亡灵的叹息,为这场诡异的死亡奏着哀乐。
白辰先推开那扇虚掩的、像吞了无数秘密的院门。
惨白的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进小小的院落,冷冷地照亮了像地狱画卷似的景象。
院子中间,一把老旧的竹椅翻在地上。教书先生王言就仰面躺在竹椅旁边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他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着,四肢僵直地伸开,像是被无形的大力强行扯着固定住了。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右手——那只本该握惯毛笔、沾着墨香的手,这会儿正死死地、用一种几乎要捏碎自己骨头的恐怖力气,攥着个东西,紧紧贴在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他身上的灰色棉袍还算完好,可胸口心脏的地方,赫然破了个拳头大的焦黑窟窿!窟窿边缘的布料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光泽,像是被瞬间烧穿的。而窟窿下面的皮肉…已经没了!那是个贯穿身体的、边缘光滑得像琉璃融化后形成的恐怖焦黑孔洞!透过这个窟窿,甚至能清楚看到下面冻得硬邦邦的土地!
没有鲜血喷溅的痕迹,没有血肉模糊的混乱,所有的血液、肌肉、骨头,似乎都在那瞬间的极高温下被彻底蒸发、烧成了炭!只留下孔洞周围一圈凝固的、暗红色的、像琉璃质感的诡异物质,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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