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廷根郊外,莫斯特教授的老宅书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窗,在布满划痕的旧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而斑斓的光斑。赵小慧背靠着冰凉的书架,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甚至感觉不到木屑和灰尘的粗糙。她全部的感官,所有的精神,都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锁链,牢牢地锁在了手中那几张薄如蝉翼、脆若枯叶的纸页上。
周围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耳膜。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丝微弱的气流都会加速这几页珍贵手稿的氧化碎裂。她先将那几张纸极其小心地在地板上摊平,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堪称小型的文物修复工具包中,取出了高倍放大镜、柔软的毛刷、还有用于临摹的硫酸纸和特制的软芯铅笔。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那行混杂在莫斯特教授笔记页边、几乎被时光磨灭的字迹,与其说是注释,不如说更像是一串精心编织的、充满个人风格的密码。书写者使用的是一种十九世纪后期在德国学者圈中流行、但极具个人变体的花体德文(Kurrentschrift),字母蜿蜒缠绕,与常见的拉丁字体差异巨大,辨认本身已属不易。更棘手的是,书写者(赵小慧几乎已确信就是少女艾莎)在其中巧妙地嵌入了数学符号、缩写甚至可能是自创的标记。
第一个词,在放大镜下依稀可辨是 “Arithmetische”(算术的),这让她精神一振。但紧接着的符号就难以理解,像一个扭曲的“S”与等号的结合体。她尝试着将其读作 “Symmetrie”(对称性)的某种缩写或变体。连起来是 “算术的对称性”?这听起来像是某种代数数论的概念。
接下来是一串更复杂的字符:“im diskreten Gerüst der Analysis”。 “im… diskreten… der Analysis…” (“在分析的……离散的……之中”),“Gerüst”这个词,意为“骨架”、“框架”、“脚手架”。赵小慧脑中飞速运转。“分析的离散骨架”?这立刻让她联想到艾莎后来开创的“离散复分析”——正是为离散序列(如素数)赋予连续的分析“骨架”!难道少女时期的艾莎,就已经形成了这个核心思想的雏形?
她的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用铅笔在硫酸纸上极其轻缓地临摹下这些字符。接着是“其灵魂寓于…”(“ihr Seele wohnt in…”),灵魂寓于何处?后面的词笔画更加潦草,像是“Geometrie”(几何)的变体,但后面跟着一个表示“无限”的符号∞,以及“M?glichkeiten”(可能性)的缩写。“几何的无限可能”?这完全契合艾莎将几何视为数学统一框架的终极信念!
最后部分,笔迹似乎因为思维的急速奔涌而更加狂放不羁:“…und alles wird zur Einheit konvergieren.”(“…一切将归于统一。”) 这句话如同预言,直指艾莎毕生追求的数学大统一梦想。
然而,最让赵小慧感到窒息的是最后那几个独立成行、仿佛刻意强调的小字:
“Fünf Tore, nur ein Schlüssel…”
“五道门,唯有一把钥匙…”
“五道门”?指的是什么?是数学中五个未解决的核心难题?还是通向某个终极理论的五个步骤?抑或是……像黎曼猜想那样,有五个等价的表述,需要一把统一的钥匙来开启?而“钥匙”又是什么?是一个核心的数学构造?一个未被发现的定理?还是……一种全新的数学哲学?
赵小慧放下放大镜,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绝不是一个少女随意的哲学遐想或数学练习!这短短几行字,层层递进,从“算术”的对称性出发,经过“分析”的离散骨架,寓于“几何”的无限可能,最终指向“统一”。这简直就是黎曼·艾莎整个数学思想体系的浓缩纲领和终极密码!它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从数论到分析再到几何,最终实现统一的宏大路径图。而“五道门,一把钥匙”的隐喻,更像是一个指向具体探索目标的、充满悬疑的指引。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黎曼·艾莎在年仅十二三岁的时候,其数学思想已经深邃和系统到了何等惊人的程度!她不仅继承了父亲的直觉,更在极早的时期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指向未来的研究纲领。这份手稿的发现,将彻底改写人们对这位数学女王早期智力发展的认知。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暗示着,艾莎可能早已构想了一个完整的、通向数学统一的计划,而这个计划的核心线索,或许就隐藏在她已出版的着作之外,甚至可能……就隐藏在这“五道门”的谜题之中。难道她那些因肺结核早逝而看似未竟的事业,其实已经留下了通往终点的秘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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