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岁末,北京城笼罩在一场罕见的寒潮之中。干燥的北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街道,天空是那种铅灰色的、压抑的低沉。位于海淀区的一所部队医院的高干病房区,却比往常更加静谧,仿佛连空气都凝结着一种沉重的不安。在一间洒满冬日惨淡光线的特殊病房里,时间仿佛被刻意放慢了流速,每一秒都带着生命流逝的质感。
陈景润先生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更衬得他面容消瘦,脸色苍白如纸。持续的疾病和多年的呕心沥血,已将这具曾经承载了惊人智慧的身躯消耗得异常虚弱。他的呼吸轻微而绵长,需要仔细倾听才能察觉。那双曾经洞察了哥德巴赫猜想奥秘的、如今深陷的眼窝中,眼神虽已不如往日锐利,却依然清澈,闪烁着思考者特有的、不为病痛所磨灭的光芒。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混杂着中药的淡淡苦涩,床头监护仪有规律地发出微弱而平稳的“嘀嗒”声,是这寂静空间中唯一的时间刻度。
他的几位最亲近的弟子——如今也已是华发初生、在国内外数学界享有盛誉的教授们——静静地守候在病床前。他们轮流着,用尽可能平静而清晰的语调,向老师低声讲述着近来国际数学界,特别是哥廷根艾莎学派发生的重大变故。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期刊,打印了关键的论文摘要,更重要的,是转述了赵小慧从哥廷根寄来的长信,信中详细描述了发现《统一之约》第五卷的经过,以及学派由此引发的范式地震与重构决心。
当弟子们讲到,艾莎在手稿中如何强调“离散复分析”的基础性地位,如何提出“万有流形”的范畴论构想,并明确指出“真理存在于离散与连续的对话之中”时,陈景润一直微阖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大了些。他那苍白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慢慢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那笑容,如同阴霾云层中骤然透出的一缕金色阳光,虽然短暂,却照亮了整个病房,也照亮了弟子们沉重的心情。
“好……好……”他开口,声音极其虚弱,气若游丝,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但每个字都带着思考后的分量,“艾莎祖师……看得透彻啊……”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消化这跨越时空的思想共鸣。
“我的……渐近拓扑学……”他缓缓说道,目光似乎穿越了病房的天花板,望向某个思想的远方,“核心……也是离散与连续的结合……把数论的离散问题……转化为……流形的连续几何……再看其渐近行为……”他断断续续地阐述着,思路却异常清晰,“看来……无论东方、西方……追求真理的道路……到了深处……是相通的……数学的魂魄……本是一体……”
一位弟子见状,连忙将赵小慧信中附上的、《统一之约》第五卷关键章节的精选译文,轻声读给他听。当读到艾莎那段振聋发聩的论断:“连续是理想化的彼岸,离散才是我们立足的现实。数学的真理,并非存在于连续或离散的任何一端,而存在于二者之间永不停息的对话与张力之中。”
陈景润听得格外专注,他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在雪白的被单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想表示赞同。“说得好……说得……好啊!”他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语气带着一种找到知音般的激动,“数论的本质……是离散的……算术的……几何的工具……是连续的……分析的……二者结合……相互对话……相互成全……才能……触及真理的核心……”
他显然被艾莎的思想深深触动,也被赵小慧和艾莎学派能够拨乱反正、回归这一正途感到由衷的高兴。这不仅仅是学术上的认同,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他毕生所坚持的“渐近”思想,将离散的素数分布问题通过“流形截面”等几何构造转化为连续问题再研究其极限行为,这条看似“迂回”的道路,其深层哲学,与艾莎晚年强调的“离散与连续对话”的精髓,竟如此高度契合。这让他感到,自己一生的探索,并非孤军奋战,而是与数学史上最伟大的心灵共享着同一片星空。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弟子们连忙上前照料。缓过气后,陈景润显得更加疲惫,但眼神中的欣慰与释然却未减退。他示意弟子取来纸笔。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有些话,必须留下。
他虚弱地靠在枕头上,由他最信赖的大弟子执笔,他开始口述一封信,收信人是远在哥廷根的赵小慧。口述断断续续,时常需要停顿喘息,但思路却一如既往地缜密和充满远见:
“小慧同志:”
“欣闻……你在哥廷根……为学派寻回艾莎祖师真迹……确立离散连续融合之正途……我心甚慰……”
“此乃学派之幸……亦为数学之幸……”
“东方数学……自有其路径与智慧……渐近拓扑之学……亦在离散连续之桥梁上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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