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寒凉的秋雨过后，黑省的冬天露出了它凛冽的爪牙。地里早已没了农活，北风呼啸着刮过光秃秃的田埂，卷起枯黄的草叶，吹得人脸颊生疼。
大部分时间，村民和知青们都缩在屋里，靠着秋收时攒下的那点柴火和储备，猫着冬。
外面的世界一片萧瑟，顾安东的心里却开始活络起来。
他望着墙角那几摞从县城废品站“淘”回来的宝贝书籍，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知识不能就这么被埋没在角落里落灰。
漫长的冬天，正是学习和积蓄力量的好时候。
说干就干。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煤油灯下，将这些泛黄、甚至带着些霉味的书籍仔细地分类、整理。
他将它们大致分为几类：农业技术类（土壤、育种、病虫害防治）、畜牧养殖类（养猪、养鸡、牲畜常见病）、机械基础与维修类（甚至有几本初级的拖拉机原理和内燃机知识），还有医疗卫生类（赤脚医生手册、常见病防治）以及文化知识类（写作、绘画、一些基础的数理化）。
整理完毕后，他召集了所有新老知青，就在他们住的大通铺屋子里，开了一个小会。
昏黄的灯光下，顾安东指着分门别类、码放整齐的书籍，对围坐在一起的同伴们说道：
“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书，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眼下天冷了，地里没活，正是闲着的时候。我就想着，咱们能不能利用这段时间，学点东西？”
他拿起一本《玉米高产栽培技术》，继续道：
“咱们身在农村，多学点农业知识，没坏处。知道怎么选种，怎么施肥，怎么防虫，说不定明年咱们负责的那块地，收成就能更好点。还有这养殖的，万一队里以后让咱们负责养猪养鸡呢？懂点技术，总比抓瞎强。”
他又指了指那几本机械维修和医疗卫生的书：
“这些，看起来跟种地关系不大，但艺多不压身。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既能帮到自己，也能帮到乡亲们。”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带着迷茫或倦怠的脸庞，语气诚恳：
“我的想法是，咱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自愿选择一类或者几类来学习。不强制，全凭自愿。有兴趣的，现在就可以来我这儿登记一下，咱们以后可以一起讨论，互相学习。”
说完，他拿出了那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和铅笔，准备记录。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了窃窃私语。
林招娣第一个站起来，她眼神坚定：
“我学农业技术和医疗卫生的！”
她深知在农村，这两样最实用，既能提高产量，关键时刻还能救人。
韩瑜沉默地走到那堆书前，目光在《绘画基础》和《机械制图初步》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低声对顾安东说：
“我……想看看这两本。”
顾安东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
周卫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安东哥，我对那拖拉机、内燃机挺感兴趣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没关系，慢慢看，有问题咱们一起琢磨。”
顾安东笑着鼓励，记下了他的名字。
张晨明则显得有些犹豫，他看了看那些厚重的书，又看了看外面寒冷的天，最终打了个哈欠：
“我看就算了，这好不容易歇歇，看看闲书还行，看这些头大，够累的了。”
他代表了部分觉得劳作已经足够辛苦，不想再费脑子的知青。
还有两三个知青也纷纷表示没兴趣，要么觉得没用，要么直言太累想休息。
顾安东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或失望的神情，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在本子上那些表示感兴趣的的名字后面做了标记。
对于那些不参与的，他连名字都没问，笔尖轻轻划过，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他心里很清楚，也早有一些章程。机会他已经摆出来了，路也指了一条。
愿意学习、愿意提升自己的人，他自然会倾囊相授，以后有什么需要动脑筋、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或者队里、甚至将来有更好的机会，他自然会优先考虑这些伙伴。
而那些连尝试都不愿意，只想躺着混日子的人，在他未来的规划里，已经被默默地、不动声色地排除在了核心圈子之外。他无法强迫别人上进，但他可以选择与什么样的人并肩同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一场无声的筛选，就在这小小的知青点里，悄然完成了。
知识的火种已经点燃，只等待那些愿意靠近它、汲取它光和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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