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热辣滚烫,从万里无云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整个浣衣局烤得如同火炉。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热气蒸腾而起,扭曲了宫墙的轮廓。蝉鸣声嘶力竭,仿佛也在抗议这难耐的酷暑。
沈晨夕坐在小木凳上,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滴,砸进浑浊的洗衣水中。
她的手指泡得有些发皱,指甲边缘裂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但她没有停下,甚至连擦汗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胡嬷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巡视着整个院子,任何懈怠都会招来她一顿训斥乃至抽打。
“这鬼天可真热,什么时候才到头啊,得跟容妃娘娘讨些冰块用才好。”胡嬷嬷发着牢骚,右手中的扇子不停摇晃。
她是浣衣局中权力最大的,不需要干粗活,但天生怕热,一到夏日,也要受煎熬。
“懒骨头,谁准你停下的?”胡嬷嬷的嗓门刺破闷热的空气。
沈晨夕用余光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几步,又重新坐回洗衣盆前。
浣衣局有很多宫女,总有人会趁机偷个懒,喘口气,毕竟,拼死拼活也没多少好处。
沈晨夕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她偷偷看了眼放在角落的水壶,里面的水早已见底。
浣衣局每日的饮水配给少得可怜,从早到晚,每人能喝到的水不过一小碗。
沈晨夕舔了舔快要干裂的嘴唇,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她正在搓洗一件绛紫色的宫装,看样式应是某位嫔妃的常服。丝绸面料娇贵,不能用蛮力。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沈晨夕的右侧传来。
沈晨夕稍稍偏头,看见一名小宫女脸色惨白,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瘦得像个纸片人,此时正摇摇晃晃地撑着洗衣盆边缘,试图站起来。
“小荷,小荷。”旁边的宫女唤了一声,但对方似乎已经听不见了,根本没有回应。
小荷的眼睛翻白,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去,“扑通”一声栽进洗衣盆里,溅出一片水花。
“怎么回事,又想偷懒吗?”胡嬷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晨夕离那名扑倒的宫女有些距离,想扶她起来也不行。
胡嬷嬷大步走来,拿藤条戳了戳小荷的背:“装什么死啊,快点给我起来,别以为苦肉计有用。”
小荷仍然毫无反应。
“嬷嬷,她看起来好像中暑了。”一个胆大的宫女小声说道。
胡嬷嬷三角眼一瞪:“中暑,真是娇气,这才洗了多久,来人,把她拖出去,别死在这儿脏了地方。”
她对中暑的宫女没有半分同情,只觉得晦气。死在这里,想想都令人不舒服。
两个粗使太监闻声而来,像拖麻袋一样拽着小荷的胳膊往外走。
那小宫女的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湿痕,苍白的脸上还沾着洗衣的皂角沫。
沈晨夕本就对胡嬷嬷没有好感,如今见她这样,更加厌恶,视人命如草芥,和容妃一副德性。
中暑的宫女被拖出去之后,命好的,也许能被人可怜一下,得到救治,命不好的,就再也醒不过来。
宫中有口枯井,里面扔了好多具宫女的尸体。
“看什么看,都干活去!”胡嬷嬷厉声喝道,她的目光落在小荷留下的那堆衣物上,叫道:“那个新来的,什么夕夕是吧,帮忙把这些衣服洗完。”
沈晨夕爽快地答应。
她是新来的,无论如何都是个理由。
那堆衣物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全部洗完,而今天的任务本就繁重,不洗到太阳落山,怕是没法结束。
胡嬷嬷冷哼一声,摇着扇子走向阴凉处,躲避毒辣的太阳。她一走,院子里的气氛稍稍松动,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沈晨夕努力支撑着,她的后背衣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皮肤上。
突然,一个木盆轻轻放在了她的洗衣盆旁边。
“分我一半吧。”
沈晨夕抬头,说话的是乌梅。
乌梅麻利地将小荷留下的衣物取出一半,放在自己的洗衣盆里。
沈晨夕道:“若是被嬷嬷发现……”
乌梅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她睡着了,而且,我是主动帮忙,没事的。”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墙边。
沈晨夕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胡嬷嬷果然歪斜着身躯,一把扇子盖在脸上,隐隐约约有微弱的鼾声传来。
沈晨夕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轻声道:“谢谢。”
乌梅没再说话,只是埋头洗起来,她的手法娴熟,手指在衣物间翻飞。
两人默默地洗着衣服,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胡嬷嬷因为抵挡不住困意,无法控制地睡着了,这对宫女们来说,也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她们可以趁这段短暂的时间,偷个懒,休息一会儿,或者轻手轻脚地去屋里找些水喝。
这样做,虽然有可能会被发现,但不至于遭受重罚,浣衣局需要人干活,总不能一下子打死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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