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妖的嘶嚎声终于彻底平息下来,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残破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映照着坍塌的院墙、焦黑的土地以及尚未干涸的暗色血渍。
战斗结束了,但一种远比战斗更令人窒息的寂静,却沉沉地笼罩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直接或躲闪,都聚焦在了那个被赤炎和青岚一左一右护在中间的少女身上。
青珞靠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支撑着身体。过度消耗的心神和体力让她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青岚渡来的那股温和灵气正在缓慢滋养着她的经脉,却无法立刻驱散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惊疑、震撼、探究、敬畏,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那枚玉璜璜紧贴着她的肌肤,温热尚未完全褪去,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余韵。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茫然和后怕。
她做了什么?那力量……究竟是什么?
“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是那位险些丧命于兽蹄下的妇人。她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拉着懵懂无知的孩子,扑通一声就朝着青珞跪了下去,涕泪交加,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语句:“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恩人……若不是您……我们母子早已……”
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真挚感激。
这哭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凝固的气氛。
周围的守卫和仆役们仿佛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窃窃私语声如同水波般迅速扩散开来。
“真的……真的是她挡住了‘山磐’?”
“那光……我从未见过那种颜色的灵气……”
“她甚至没用法术!就那么……挡住了?”
“连蚀妖好像都怕那光……”
“她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她是赤炎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
“异乡人?可那力量……”
议论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和无法解释的困惑。他们看向青珞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对一个被保护对象的礼貌或好奇,而是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天然敬畏,甚至隐约带上了一丝看待非人存在的疏离感。
赤炎眉头紧锁,横身一步,更加彻底地将青珞挡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之后,阻隔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周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让那些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下去。但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他守护的姿态依旧坚定,可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烈战意的赤金色瞳孔深处,也翻涌着深深的震撼与疑虑。他亲眼所见,那清辉的力量……绝非寻常。
青岚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按在青珞肩头输送灵气的手。他温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低声对青珞道:“感觉好些了吗?还需静养,不可再妄动心神。”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带着医者的关切,但那关切之下,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审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力量的本质——纯净、古老、带着近乎本源的“净化”与“守护”特性,这与他所知的任何流派的术法都截然不同,却偏偏又与某些近乎失传的古老记载隐隐吻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身着守垣司制式铠甲的精锐卫士快步赶来,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中年将领。他们显然是接到消息后赶来善后的。
为首的将领目光扫过现场,在看到安然无恙但被赤炎和青岚护住的青珞,以及那头安静得反常、正被几名守卫小心翼翼引导回破损兽厩的“山磐”时,他的眼神猛地一凝,脸上闪过极度的惊愕。
他快步走到赤炎面前,抱拳行礼,声音沉稳却难掩疑惑:“赤炎大人,青岚大人。属下来迟。方才……此地发生何事?蚀妖已被击退?还有这‘山磐’……”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青珞,意思再明显不过。
赤炎冷哼一声,语气硬邦邦的:“蚀妖已退。至于其他,此事我自会向司内详细呈报。”他显然不愿在此刻多作解释,尤其不愿让青珞成为更多人盘问的焦点。
那将领见状,立刻识趣地低下头:“是。属下先行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他挥手示意手下开始行动,但离去前,那充满探究的一瞥依旧如实质般落在青珞身上。
青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听不太懂他们所有的对话,但那将领的眼神,周围人的议论,赤炎的保护性姿态,青岚的凝重表情,还有那妇人感激的哭声……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似乎……闯祸了?暴露了绝不能暴露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不安和孤立无援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看向赤炎,这个一路上虽然沉默却始终给予她坚实保护的男子。此刻,他宽阔的背影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峦,但她却莫名觉得,这座山峦似乎也因她而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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