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像被谁打翻的墨汁,乌云压得人抬不起头。桉林外三里,废弃驿站孤零零杵在官道旁,断墙残瓦,风一吹,木梁吱呀作响,活像老头儿漏风的喉咙。青珞蹲在车厢角落,双手死死箍住玉璜,指节发白。那玩意儿先前差点被铜镜吞了,此刻却安静得过分,像暴风雨前假寐的兽。
车外,赤炎背对车厢站着,刀尖斜挑,血珠顺着刃口滴落,砸进土里,眨眼就被吸干。他左臂被弩箭划开一道口子,布料翻卷,露出里头发红的肌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眯眼盯着林子深处——那里枝叶无声摇晃,像有人拿黑布一下一下扇风。
“第二波来了。”他咧嘴,声音低哑,却带着笑,白牙在暗色里一闪,像擦亮的刀背。
青岚从断墙后绕过来,白衣早成了灰衣,袖口沾着泥和血。他手里攥着一把刚拔下的弩箭,箭杆上刻着同样的朱瞑鸟眼,朱砂被血一泡,愈发猩红。“不止第二波,”他轻声道,“林子里至少二十具呼吸,墙外还有脚步往驿站包抄——他们是铁了心要把人带走。”
说话间,他抬眼瞧了青珞一眼,那目光温温的,却藏着刀口般的锋利,“怕吗?”
青珞喉咙发干,却还是点了点头,又摇头:“怕,但更怕拖你们后腿。”
“那就别下车。”赤炎接过话,手腕一转,刀背敲在车辕上,发出清脆“当”一声,像给她敲了记定心鼓,“把玉璜捂热了,也捂紧了——待会儿要是真见红,就当看戏。”
他语气轻飘,尾音却咬得极重,像把最后两个字生生嚼碎。青珞听得出,那是给她留的余地,也是给他自己留的狠劲——今日要么他带人杀出去,要么他躺下,绝无第三条路。
风忽然停了,连驿站破旗都垂下脑袋。空气里却浮起一层潮腥,像地底有血河汩汩冒泡。青岚抬手,指尖青光一闪,薄薄的光幕自车厢四周升起,似水帘,又似纱帐,把青珞连人带车整个罩住。“一炷香,”他声音温柔得像春夜的风,“我尽力撑一炷香,香灭前,赤炎得带路杀出去。”
“半柱香就够。”赤炎嗤笑,脚尖挑起地上一柄断矛,反手掷出,矛尖破空,直插十丈外一棵老桉。树后传来闷哼,黑影倒地,血喷在树皮上,像给老树开了道红嘴。
下一瞬,林子炸了锅。黑衣人潮水似的涌出,不再遮掩,不再试探,刀口反着乌光,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饿狼。赤炎跨步迎上,刀锋自下而上撩起,火红刀气“轰”地撕开空气,正面三名黑衣人连人带刀被劈成两截,血雾蒸腾,残肢倒飞。他借反震之力旋身,刀随身转,又是一道半月形红芒,扫退左右夹击。
青岚没回头,双手合十,再分开时,掌心已拉出一张青莹莹的光网,随手一抛,光网迎风暴涨,兜头罩住冲得最快的七八人。网线勒进皮肉,发出“嗤嗤”焦响,像烧红的铁丝按进冻肉,惨叫此起彼伏。可后续黑影竟毫不犹豫,踩着同伴尸体继续扑,刀口剁在光网上,火星四溅,网线一根根崩断,发出琴弦断裂的脆响。
车厢里,青珞屏住呼吸,心脏跳得比刀兵碰撞还响。她看见赤炎背上的血口子被动作撕得更大,血顺着手肘滴落,他却越战越勇,刀刀带火,像把整个人都点着了。那火却不是乱烧,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劈手腕、砍脚踝、挑膝弯,专破下盘,专让人失去行动力。青珞忽然明白,他嘴上说“看戏”,实则把最血腥的部分揽到自己身上,只为少让她看见死人脸。
“别发呆。”青岚的声音隔着战鼓般的心跳传来,他侧头,唇角竟带着一点笑,“数数,能帮我数到二十吗?”
青珞愣住,随即咬牙,低声念:“一、二、三……”
每数一声,青岚指尖便弹出一道青线,或封穴,或止血,或缠住敌人脚踝。那线细若游丝,却像有生命,绕颈一圈,黑衣人便翻着白眼倒地;勒住手腕,钢刀便“当啷”坠地。青珞数到“十五”时,光网彻底崩碎,青岚面色白得近乎透明,额上冷汗顺着睫毛滴落,却还在笑:“剩下的,交给赤炎。”
“二十!”青珞报出最后数字,嗓音嘶哑。
赤炎仿佛等到发令枪,猛地收刀,身形下蹲,刀背贴地横扫,卷起一地沙土混着血沫,迷了敌人眼。下一瞬,他整个人如离弦箭蹿出,刀锋自下而上挑起,火红刀气竟凝成实质,像一条翻腾的火龙,咆哮着撕开包围圈。所过之处,黑衣人如破布娃娃被掀飞,半空喷出血雨。
“走!”他回头,朝车厢暴喝,声音里带着血气,像把嗓子也劈开了。
青岚没犹豫,袖袍一卷,青光化作一只巨手,托起车厢前轮,连人带车整个推出驿站断墙。车轮碾过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青珞死死抓住窗框,胃里翻江倒海,却愣是把呕意压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吐,一吐,就真得被当成拖油瓶了。
冲出断墙瞬间,斜刺里忽地窜出一条黑影,速度竟比赤炎还快三分,手里弯刀划出一道冷月,直取车厢顶棚——目标明确,还是要活口。青珞瞳孔骤缩,想喊,嗓子却像被棉花堵住。千钧一发,赤炎竟从侧后方扑来,整个人横砸在黑衣人身上,两人滚作一团。弯刀偏了准头,削掉半片车顶,木屑飞溅,擦着青珞耳际飞过,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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