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心中念头飞转。冯保显然早有准备，这是个陷阱。但他为何要设此陷阱？直接在东厂对自己不利，对他又有何好处？
“本王只是有几件事，想在离京前向冯公公请教。”肃王边说边观察四周，寻找退路。
“王爷请问。”冯保好整以暇地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先皇后那本账册，冯公公从何得知？”
冯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王爷倒是直接。那账册嘛...自然是有人送到东厂的。至于是谁，王爷不妨猜猜？”
“齐王。”肃王吐出两个字。
冯保拍手：“王爷聪明。确实是齐王府的人送来的，还说这是肃王府意图收买人心、结党营私的证据。”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肃王，“不过老奴查了查，那账册上的笔迹，倒像是齐王府那位师爷的手笔。”
肃王心中一动。冯保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账册是齐王府伪造的，还是在试探自己？
“第二，本王府中那个丫鬟小翠，是冯公公安插的眼线吧？”
冯保坦然承认：“不错。不过那丫头不中用，被王爷发现了。老奴已经处置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处置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扔掉一件废品。
肃王压下心中怒火：“第三，冯公公为何要助齐王对付本王？”
这个问题让冯保沉默了片刻。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才道：“王爷这话可冤枉老奴了。老奴一向忠于陛下，何曾助过哪位王爷？今日之事，不过是例行公事，将可疑之物呈报陛下罢了。”
“例行公事？”肃王冷笑，“冯公公将伪造的账册呈给父皇，险些让本王背上不白之冤，这也叫例行公事？”
冯保放下茶杯，神色忽然变得严肃：“王爷以为，今日之事，只是老奴与齐王联手陷害您？”
肃王皱眉：“难道不是？”
“若真是如此，王爷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老奴说话吗？”冯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夜色，“陛下圣明，朝中之事，哪一件能逃过陛下的眼睛？今日文华殿上，陛下真的相信那账册是伪造的吗？”
肃王心中一震。杨廷和的话在耳边回响：“今日局面，看似凶险，实则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冯公公的意思是...”
“老奴的意思是，今日之事，陛下从头到尾都清楚。”冯保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肃王，“齐王府伪造账册，老奴收到‘证据’，陛下召王爷入宫，杨阁老适时出现...这一切，陛下岂会不知？”
肃王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你是说...父皇默许了这一切？”
“不是默许，是推动。”冯保压低声音，“陛下要借此事，看看王爷如何应对危机，看看朝中有多少人会站在王爷这边，也要看看...齐王会做到什么地步。”
肃王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冯保所言非虚，那么今日文华殿上的凶险，竟是父皇有意为之的考验。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注视之下。
“可冯公公为何要参与其中？这对你有何好处？”
冯保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王爷以为老奴有选择吗？陛下要演这场戏，总需要几个角色。齐王自告奋勇演了反派，老奴不过是配合演出罢了。至于好处...”他顿了顿，“老奴侍奉陛下三十余年，唯一的愿望就是陛下江山稳固。哪位王爷能让江山稳固，老奴就助哪位王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肃王听出了弦外之音。冯保在押宝，他在观察哪位皇子更有可能继承大统，然后押上自己的筹码。今日之事，既是对自己的考验，也是冯保观察自己的机会。
“那冯公公现在看出什么了？”肃王直视冯保的眼睛。
冯保与肃王对视片刻，忽然躬身一礼：“老奴看出，王爷有先皇后之仁，亦有陛下之智。北疆之战，乃是王爷的机遇，也是考验。若王爷能凯旋而归，则朝中局势将大为不同。”
这话已近乎明示。肃王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冯公公深夜相告这些，不怕齐王知道？”
“齐王？”冯保轻笑，“齐王此刻恐怕正在府中庆祝，以为今日之计得逞，王爷即将失势。他却不知，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兄弟相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肃王，“王爷，您知道陛下为何要派您去北疆吗？”
肃王摇头。
“因为北疆战事紧急，更因为...陛下要您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冯保缓缓道，“齐王动作越来越多，陛下都看在眼里。让您去北疆，一是解边关之危，二是保您平安。只要您立下军功，携胜归来，齐王便再也动不了您分毫。”
原来如此。肃王心中豁然开朗。父皇的深意，杨廷和的暗示，冯保的坦白，一切终于串联起来。这不是简单的陷害与反陷害，而是一场涉及皇权、继承与朝局的大棋。自己既是棋子，也是棋手。
“多谢冯公公告知。”肃王郑重一礼。
冯保侧身避过：“王爷不必多礼。老奴今夜所言，出了这个门，老奴不会承认。王爷也当从未听过。”他顿了顿，“北疆凶险，王爷万事小心。郭崇岳老将军是可信之人，但他年事已高，军中事务多由副将处理。王爷去了，需尽快掌握兵权，否则难以施展。”
这是实实在在的提点。肃王点头：“本王记下了。”
“时候不早，王爷该回去了。”冯保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奴会命人打开侧门，王爷可安然离去。不过...”他话锋一转，“王爷今夜来访之事，明日便会传遍京城。”
肃王眼神一凛：“冯公公这是何意？”
“王爷莫急。”冯保笑道，“这个消息传到齐王耳中，他会如何想？他会以为王爷与老奴达成了什么协议，会惶恐不安，会加快动作。而他一动，就会露出更多破绽。”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要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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