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执麓写的一幅字为‘知之为知之’,左右手是全然不同的字迹,却几乎是同步写就。
她当初为了替阿姐完成课业,苦练了一段日子右手写字,到后来每次被罚抄书,就两只手同写,开始是有些难的,慢慢写习惯就好了。
祁郢都不知道她还藏着这样一手,难怪她仿他的字迹没有什么难的,原是本就有功底子。
他在许执麓搁下一管笔时,自然的上前接去,许执麓站在粉墙前,他与她并肩站着,先一步提上上阙:瑞年祥日几千秋,云山高峰水自流。观尽南北三千界,海上明月一轮游。
许执麓不假思索接下:天际无垠堪托月,长江横贯千钧日,地老天荒晨夕共,久安长治缘相逢。
若不是彭齐陈亚三人亲眼目睹,很难相信这首诗出自两人之手,即兴作诗他们也都会,但绝做不到如此……藏头有尾,默契与共。
祁郢看完全诗,满心喜悦,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而等许执麓将那副字赠予彭齐时,他也没有阻拦。
因为他知道许执麓这幅字真正要送的另有其人。
几人还在观海楼里转悠,临街此刻却发生了一桩于瑞云镇本土百姓而言天大的事情。
原来瑞云镇的这座观海楼是私人建造,不止观海楼,这两条街的诸多酒楼也都是,这人就是明州提举市舶司之子邹庆余。
倚着家中巨富,谋人田宅,手段多少有些不光明,但他也有几分经营头脑,将瑞云镇的产业打理的风风火火,敛财无数,就说这观海楼就不知费了多少银子,早些年还在楼里设计一些坑人的骗局,路过的客商多嗟怨,却苦于相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百姓们也多被刻剥。
前两年新乐长公主和崔敏游历江南,途径此处,邹庆余为讨好长公主以楼相赠,却被新乐拒绝,他不甘心就此错过攀附的机会,就把主意打到了崔敏的头上,因他家底富厚,出手阔绰,很快就与崔氏子弟结交,一班狐群狗党常来楼中欢叙,大抵是觉得自己傍上了皇亲国戚,行举愈发猖狂,还做下占人妻女,包揽人命重案之事……
今日他酒醒之后听闻与自己相熟的崔氏子弟在观海楼里被打了,之后更是不知所踪,暴跳如雷,即刻传家丁一班壮汉等约有百来人,各执长刀铁棍飞奔观海楼而来。
还在街头就叫嚣着把观海楼包围了,街上行人还有两边的摊贩一时人仰马翻,然不等他们靠近观海楼前的大街,邹庆余忽觉心中大痛,大叫一声滚地,簇拥着他的家丁手下忙上前搀扶,却见一支暗金色的箭矢扎在他的心口,邹庆余口吐鲜血,又惨叫几声呕血斗余,一命呜呼,断了气。
那些下手见此光景也被唬的慌了神,街上人目睹的都不明真相,却一时轰动了人群起来观看和探问,只道是恶人自有恶报,合该死于非命。
于是皆传是遭了天谴,大快人心,一霎时纷纷散去。
那一班家丁只得设法将邹庆余尸身抬回去。
远在明州的提举市舶司还没接到儿子死讯,先在家中等来了革职查办,满门羁押的惊天噩耗……
“这邹家原是巴着郭家在江宁发家的,起先是建了码头栈桥,然后修了一长溜的仓库,给往来货船存放货物,打着郭家的旗号避税,一间仓库就收一个月三十两……”
一个月三十两还只是一间仓库?这不是抢钱是什么……许执麓拿过祁郢手里的信看起来,这邹家的发家史还真是不得了,但也不得不说邹家人真的擅于经营,从不起眼的郭家幕僚,两代人就能积攒下万贯家财,还供出了子弟走上了仕途。
“明州提举市舶司是个锻炼人的位置,不如让我四叔试试,他早年出海阅历丰富,常年与海商打交道。”
大祁市舶司分别设立在临安,明州,泉州,广州,而许执麓之所以对市舶司有兴趣,也是因为章望许璪他们在茶叶上栽了个大跟头之后,便开始了海贸,如此,少不得与市舶司打交道,关系自然要打通了才好行事。
“他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你倒是举贤不避亲。”祁郢故作思忖,然后勉强同意的样子,惹得许执麓将信件丢回给他,起身要走,又被他留住,“别走,还有好消息呢……”
此刻他们一行人已经在一艘大船之上,旗杆之上飞扬的旗帜上写着烫金的‘金记’二字。
许执麓也是今日才知,金记背后的东家是皇家,确切说这个是祁郢太子时从先帝手里接过来的。
金记是囊括了官盐转运、钱庄当铺、漕河运输的大商号,养着万余人,更是他早些年间不可或缺的一股助力。
“什么好消息?”许执麓脑子里还在想这个男人到底还藏了多少事,嘴上已经随意的问出口了。
“因为你的一幅字,成就了一桩姻缘,算不算好消息?”
许执麓毫无意外,若是那彭齐真是个连借势都不会的榆木,那庶官之女不嫁也免了日后后悔。
“怎么不高兴?”祁郢要不是为了让她高兴,才不会让人去促成良缘。
“一面之缘谈什么情钟……”许执麓也说不上来不高兴,只这天底下多少女子能如愿以偿呢,被她撞上一个也是半圆半缺。
祁郢一下子听出她话外音,恐这彭齐见色起意,撮合一场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怎就说一见钟情不美?孔夫子是个大圣人,也说吾未好德如好色,”就算一见钟情是图色,也不能断定之后没有真心,祁郢宽慰她,“那彭齐断非偷香窃玉、迷花恋色的一班轻薄少年,你放心好了。”
许执麓却在心里暗暗想,总归要让越来越多的女子都有机会,敢争一争,搏一搏,而不是屈服于父母之命,苟全于所谓的命运。
分心之余察觉到脸上被人亲了一口,她抬起眼来,似嗔又恼,情在眉梢,又在眼梢。
“有的浅薄男人……偷香窃玉迷花恋色……”
祁郢是容不得她一点不高兴,又她抱在膝头,“怪谁也怪不了我……我是情中着魔,逃不过你嫣然一笑把魂挑……”
“嗯?你还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都怕风太大,把你吹走……”
男人的情话有多甜?他的话能让龙船下的一汪海水都不再咸苦。
许执麓笑着笑着就在心里长叹,这世上人,沉溺于爱河苦海,被那情之一字,颠倒甜苦,再没个回头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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