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火焰在暴雨中徒劳地挣扎,最终化作滚滚浓烟,与墨色的雨云融为一体。镜湖医庄,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焦黑轮廓,在凄风冷雨中呜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湿冷的泥土气,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
端木蓉最终没有说一个字。她只是猛地转身,湿透的素白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决绝。她走向医庄深处唯一未被大火波及的石屋——她的手术密室。卫庄抱着气息奄奄的焰灵姬紧随其后。韩非强撑着身体,倚在冰冷的石屋门框上,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和下颌不断滴落,左肩的伤处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钝痛,逆鳞剑冰冷的剑鞘被他死死攥在手中,仿佛那是他仅存的支点。他望着端木蓉消失在石屋门口的背影,那背影里压抑的愤怒、痛苦与挣扎,如同实质般沉重。
石屋内,与外界的狂风暴雨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药草余烬和死亡气息的冰冷寂静。唯一的光源,是石壁凹槽内几盏长明不熄的鲛人油灯,散发出幽蓝色的冷光,将一切都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青灰色。
石床冰冷。焰灵姬被安置其上,火焰般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散落在石面上,如同熄灭的余烬。心口那根玄冰刺,在幽蓝的灯光下,折射出妖异而致命的光泽。寒气以刺尖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蔓延出蛛网般的青灰色纹路,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冰棱细微的嗡鸣,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端木蓉站在石床边,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地面,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她深吸一口气,那刺骨的寒意让她肺叶生疼,却也让混乱的思绪强行沉淀。她解开被雨水和泥泞浸透的外袍,露出里面同样素白却干爽的里衣。她走到墙角的铜盆前,用冰冷的清水反复净手,直至指尖发白。然后,她打开了角落一个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药箱。
箱内,是排列整齐、闪烁着寒芒的银针、柳叶刀、精巧的骨锯、镊子…每一件都纤尘不染,是她视为生命般珍视的伙伴。此刻,这些伙伴,却要去拯救一个她誓言不救的仇敌。
她取出一排最细长的银针,针尖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点星芒。她的目光落在焰灵姬心口那根致命的玄冰刺上,眼神锐利如解剖刀。没有犹豫,她出手如电!
嗤!嗤!嗤!
数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玄冰刺周围的几处大穴!针尾微微颤动,试图封锁寒气蔓延的通道,护住心脉最后的生机。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接触到那根冰冷刺骨的玄冰刺时——
嗡——!
玄冰刺仿佛感应到了威胁,猛地爆发出刺骨的幽蓝光芒!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的恐怖寒气,如同沉睡的冰龙被惊醒,轰然爆发!
咔嚓嚓!
以玄冰刺为中心,一层厚厚的、闪烁着符文的幽蓝冰晶,瞬间沿着石床表面蔓延开来!寒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端木蓉!
“呃!”端木蓉闷哼一声,如遭重击!她刺入的银针针尾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更可怕的是那股极寒顺着手臂的银针,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疯狂地逆袭而上!
她的双手,那双被誉为“镜湖妙手”、能穿花引线、起死回生的手,在接触寒气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僵硬!指尖凝结出细密的、晶莹的冰晶,并且迅速向上蔓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指骨被冻得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特写:那几根刺在穴位上的银针,已完全被厚厚的、带着诡异幽蓝光泽的冰霜覆盖,如同冻结在极地冰川中的标本。端木蓉的十指僵硬地保持着施针的姿势,指尖的冰晶在幽蓝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就在这双手即将彻底被冰封的刹那!
轰——!
端木蓉的脑海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剧烈的刺痛伴随着撕裂般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
记忆碎片一:血色黄昏
年幼的她躲在燃烧的草垛后,惊恐地看着熟悉的村庄化作一片火海。焦黑的尸体,残缺的肢体,浓烟滚滚。她的师父,那位慈祥的老人,正将一个身穿秦国黑甲、胸口插着箭矢的将领从染血的沟渠中奋力拖出。师父的脸上满是汗水与焦急,口中喊着:“救人!快救人!” 然而,回应他的,是秦军铁骑冰冷的冲锋号角和如蝗的箭雨!一支狼牙箭精准地贯穿了师父的胸膛!老人倒下的瞬间,浑浊的眼睛还望着那个被他救起的秦将,而那秦将,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满地尸骸的漠然!
“师父——!!!” 幼小的端木蓉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在杀戮的喧嚣中。
记忆碎片二:冰冷石碑
残阳如血,映照着新建起的简陋医庄。一块粗糙的青石碑矗立在药圃旁。浑身缟素、双眼红肿的少女端木蓉,跪在碑前,用一柄小小的刻刀,一下,又一下,在冰冷的石面上刻下血淋淋的字迹:
“情不救,仇不救,非韩人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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