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鲵碑矗立于巨大的地裂之中,土黄色的光幕顽强地抵御着洪水的冲击,暂时扼住了死亡的一处咽喉。然而,世界的崩坏早已深入膏肓。大陆架的哀鸣并未停歇,反而在短暂的受阻后,于更远处、更深处爆发出新的绝望。更多幽深的裂痕在大地上狰狞蔓延,从中喷涌出的不再是浑浊的河水,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骨阴寒与无尽死寂的幽冥之气!
这些气息所过之处,尚未被洪水吞噬的草木瞬间枯萎炭化,岩石覆上厚厚的白霜而后悄然粉碎,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仿佛通往九幽的通道正在强行洞开,要将这片濒死的土地彻底拖入永恒的死寂国度。
田言以一剑一碑,暂阻一隅之水,却难挡这弥漫天地、源自世界本源破碎的幽冥侵蚀。端木蓉趴在韩非冰冷的琥珀躯壳旁,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黑气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这片小小的“净土”弥漫而来,眼中最后的光彩渐渐被绝望的灰暗覆盖。
就在这幽冥死气即将吞没一切的刹那——
“嗡!”
一道极致炽热、明亮的身影,撕裂了浓郁的死气帷幕,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骤然降临!
焰灵姬赤足踏着虚空燃烧的火焰,每一步落下,都在污浊的大地上绽开一朵绚烂的火莲,暂时逼退蔓延的幽冥。她依旧那般妖娆绝美,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但那双总是含着挑逗与不羁火焰的眸子里,此刻却沉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到令人心碎的决绝。
她的目光越过蔓延的死气,首先落在田言那尊无字巨碑上,微微一怔,随即划过一丝了然。继而,她看到了力竭伏地的端木蓉,以及被她以金针和生命锁住、透明如琉璃的韩非。
看到韩非那毫无生气的模样,焰灵姬娇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唇角那抹惯有的、玩味的笑意慢慢浮现,却浸透了无尽的凄艳与悲凉。
她一步步走向韩非,周身燃烧的火焰温柔地驱散试图靠近的幽冥之气,在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撑开了一小圈温暖而明亮的光晕。
她在韩非身边停下,俯下身,伸出指尖,似乎想要触摸他那冰冷透明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下。她的指尖跳跃着灵动的火苗,映照着他安静得令人窒息的容颜。
“公子……”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带着一丝梦幻般的笑意,“你总说……法律是烛火,微弱,却要照亮最深的黑暗,为人间划下那条……不可逾越的线。”
她缓缓直起身,环视着这片正在被幽冥吞噬的破碎天地,看着那些挣扎、牺牲、以及无尽的绝望。
脸上的凄然笑意骤然变得炽烈而夺目,如同最后盛放的彼岸花。
“这次……”她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决绝,穿透死气的呜咽,“灵姬不要那微弱的烛火了!”
她猛地抬手,纤指如兰,点向自己光洁额间那枚从未真正显露全部威能、此刻却开始迸发出让太阳都为之失色的亿万光芒的——火灵珠!
“我为你……燃一颗真正的星辰! 为你,照亮这通往未来的路!为你,焚尽这拦路的九幽死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无法形容的烈焰自她额间那颗火灵珠中彻底爆发!那不是凡火,甚至不是她以往操控的任何一种火焰,而是最本源、最纯粹、燃烧一切存在(包括她自己)才能绽放的……生命与灵魂之火!
她的身躯在刹那间变得透明,化作一团最耀眼、最炽热的人形火焰!所有的妖娆,所有的风情,所有的过往,尽数在这极致的燃烧中化为最纯粹的能量!
这团焚尽自我的烈焰,没有一丝犹豫,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某种献祭般的狂热,悍然撞向不远处那道喷涌着最浓稠、最幽暗死气的巨大地脉裂口!
“滋啦——!!!”
极致的火焰与极致的死气碰撞,发出的却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更恐怖的、法则层面的湮灭与净化之声!滔天的烈焰如同遇到了最佳的燃料,疯狂地蔓延、燃烧,将那些粘稠如墨的幽冥死气成片成片地焚为虚无!
火焰所过之处,黑暗退散,阴寒消弭,甚至连大地的裂痕都被烧灼得暂时闭合!一条被纯粹火焰强行开辟出的、短暂却明亮无比的通道,硬生生在那片死亡的国度中被打通!
那火光炽烈而不灼人,明亮而不刺眼,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人心的力量。跳跃奔腾的火焰之中,光影扭曲变幻,竟隐约映照出一幅虚幻的画面——
那是韩国冷宫,荒芜寂寥。一个年幼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就着微弱的天光,痴痴地捧着一卷比他手臂还沉重的竹简,一字一句地艰难诵读。小脸上满是认真与倔强,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竹简,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与未来。
那是韩非……最初的梦开始的地方。
这虚影只是一闪而逝。
所有焚尽幽冥死气的烈焰,在达到最鼎盛的刹那,猛地向内收束、凝聚!
它们不再扩散,而是汇聚到那被强行开辟的通道入口上方,所有的光与热,所有的牺牲与决绝,最终凝练成了——
一行悬浮于虚空之中,由最纯粹、最永恒的金色火焰构成的铭文。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太阳的芯子熔铸而成,灼灼不息,散发着贯穿时空的法则之力与温暖: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这行字,是韩非毕生所持的道,是他一切学说与牺牲的基石。此刻,却由焰灵姬以最炽热、最彻底的方式,为他铭刻于这末日之路的入口!
金色的火焰铭文高悬,洒下温暖而明亮的光辉,不仅驱散了残余的幽冥死气,更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柔和地拂过端木蓉枯竭的脸庞,拂过田言震惊的双眸,最终,落在了韩非那透明、冰冷、毫无生气的脸颊上。
在那极致温暖、蕴含着牺牲与“道”之真谛的火光照耀下,在那行他倾尽一生去践行、去扞卫的火焰铭文的注视下——
韩非那如同蝶翼般、早已凝固了所有生机的、透明的睫羽。
极其细微地。
颤动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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