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万多元钱,被母亲小心翼翼地藏在米缸最深处,用干燥的米粒紧紧包裹着。家里气氛依旧压抑,余不扬自那晚后,几乎不与余庆母子说话,偶尔投来的眼神,混杂着恼怒、不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挫败。余庆不再理会他,全部心神都系在那位五舅爷身上。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余庆帮着母亲干农活,心却早已飞到了山外。他反复咀嚼着那天酒席上五舅爷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书生相”、“话少了点”、“不错”……这些碎片化的评价,在他脑海里不断组合、拆解,时而让他充满希望,时而又让他坠入深渊。
他甚至开始模拟见到五舅爷时该说什么,怎么站,怎么递烟(虽然他没钱买好烟),怎么表达自己的决心和渴望。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面试”。
终于,在奶奶回来后的第五天,消息传来了。奶奶拄着拐杖,悄悄来到余庆家,避开在院子里劈柴(把木头当作出气筒)的余不扬,对余庆和母亲低声道:“五叔那边……松口了。让你们明天晌午,去镇上的‘悦来茶馆’碰个头,他有点事要问问庆娃子。”
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机会来了!
悦来茶馆是镇上唯一一家像样的茶馆,平时多是些镇上的干部或有点头脸的人物光顾。第二天,母亲特意给余庆换上了一件半新的白衬衫,虽然洗得有些发黄,但纽扣扣得一丝不苟。她自己则还是那身蓝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母子二人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茶馆门口,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着等待。阳光有些刺眼,余庆的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汗。
准时,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虽然是地方牌照,但那硬朗的线条依然醒目)停在茶馆门口。五舅爷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但身姿笔挺,步伐沉稳地走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母子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率先走进了茶馆,找了个靠窗的雅座。
“坐。”五舅爷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母亲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余庆则挺直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依言坐下,目光恭敬地看着五舅爷。
“喝茶自己倒。”五舅爷指了指桌上的茶壶,然后目光如炬地看向余庆,“余庆,你想跟我去部队?”
“是!五舅爷!”余庆回答得斩钉截铁,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眼神没有丝毫回避。
“为什么?”问题直截了当。
余庆深吸一口气,来之前他想了无数种回答,炫耀理想,或者诉苦。但此刻,他选择了最真实,也最可能打动对方的一种:“我想换个活法。家里情况不好,考大学的路断了,留在山里……我看不到出路。部队能锻炼人,我想去拼一把,给自己挣个前程!”
他没有过多渲染父亲的不是,也没有刻意卖惨,只是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和他不甘于此的决心。
五舅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怕不怕吃苦?知不知道部队纪律严?有什么特长?(余庆老实回答:力气还行,能吃苦,没别的特长。)
问完,五舅爷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一直紧张得不敢呼吸的母亲:“表姐,孩子有这个心,是好事。但话我得说在前头。”
母亲连忙点头:“五叔您说。”
“第一,部队不是享福的地方,掉皮掉肉是常事,甚至有危险。第二,我虽然是个小领导,但规矩不能破,进去了,一切得靠他自己,我不会给他任何特殊照顾,混成啥样,看他自己本事。第三,这一路上,直到安置下来,花销不小,这钱……”
“钱我们准备好了!”母亲急忙接口,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推到五舅爷面前,“这是一万二千块钱,五叔,您看够不够?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她的声音带着恳求和孤注一掷的颤抖。
五舅爷看了一眼那牛皮纸包,没有立刻去碰,而是重新看向余庆,眼神深邃:“最后问你一次,真想好了?现在反悔,拿着这钱,还能做点小买卖,或者学门手艺。”
余庆没有丝毫犹豫,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头:“想好了!五舅爷,我不反悔!再苦再累,我认!”
五舅爷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秒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终于,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伸手拿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随手掂了掂,塞进了夹克的内兜。
“行。三天后,早上六点,镇子东头路口,有车去省城。带上身份证,还有……换洗衣服别多带,部队有发放。”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准时到,过时不候。”
说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径直起身,大步离开了茶馆。吉普车发动,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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