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日常里的他
周末的午后,阳光把世纪广场的地砖晒得发烫。我踩着树荫慢慢走,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广场舞旋律——是《最炫民族风》,节奏欢快得和当年一模一样。顺着声音望去,一群穿着亮色运动服的阿姨正跟着节拍扭动,队列整齐,笑容灿烂。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广场东侧的老槐树下——那里曾是他固定的位置,藏着他为跳舞偷偷练习的小秘密,也藏着一段他跟我念叨过的往事。
他以前最爱来这儿跳舞。退休后的那几年,每天吃完晚饭,他都会换上那件藏蓝色的运动外套,揣着老年机,踩着点往广场走。可刚开始学的时候,他总怕跳得不好被人笑话,就把“练习场”搬回了自家院子。我好几次傍晚回家,隔着院墙就听见他哼着舞曲,调子忽高忽低,却格外认真。推开门一看,他正站在院子中间,手臂微微弯曲,像真的牵着舞伴的手一样,脚步跟着哼出的节奏慢慢挪动。有时手臂挥得太用力,差点碰到晾衣绳上的衣服;有时脚步没踩准,自己还会笑着摇摇头,重新调整姿势。
后来他终于敢去广场跳了,有天晚上跳完舞回来,刚进门就拽着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茶水,语气里带着点“这事你得听听”的认真。“今天碰上个怪事,”他先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开口,“跟我搭了两天的舞伴,连着绕弯子跟我借钱,一会儿说孩子上高中交资料费,一会儿又说老伴儿不舒服要拿药。”
我当时正低头玩着手机,随口接了句:“那你没借吧?”他立刻摆手,手指还轻轻敲了敲石凳,像是怕我不信:“我哪敢啊!我跟他说‘老哥,你可别逗我了,我家哪轮得到我管钱?工资卡都在孩子手里,我兜里就十块八块买菜的零钱’。”说着他自己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后来那人就不找我搭话了,也不跟我跳舞了。”
笑完他又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在石桌上,指尖摩挲着杯沿的花纹:“不是我小气,你想啊,我要是真借了,钱能不能要回来另说,你妈准得跟我闹好几天——上次我给你姥姥买了件棉袄,她都念叨我没跟她商量。”他抬头看了看我,语气软下来,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再说了,借出去的是信任,万一收不回来,可不是伤心嘛?现在社会上这种事还少?你以后在外头也得记着,别轻易把钱借给不熟的人。”我那时候年纪小,没把这话往心里去,还笑着吐槽他“想太多”,他也不反驳,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记得晚风把他的话吹得轻轻的,落在我耳边。
离开世纪广场,我沿着大庆路往洛阳石化的方向走。阳光把路面晒得发亮,路两边的梧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晃得我想起从前——他在绿化队工作那些年,这条路上的每一处绿植,几乎都沾过他的汗水,还有他总带在身边的三样“老伙计”:磨得发亮的锄头、刀刃锋利的花剪,还有那台沉甸甸的油锯。
他用工具时,总把“仔细”二字刻在骨子里。就说用油锯吧,每次启动前,他都会从工具包掏出蓝色的纱布口罩戴上,带子在耳后系得紧紧的,说“锯末子飘进肺里不好,得把自己护好”。锯树时更小心,只要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哪怕离得还远,他也会立刻关掉油锯,回头看一眼,等行人走远了才重新启动。有次我路过他干活的地方,正好看见一位奶奶牵着刚放学的孙子经过,他立马停了手,笑着朝祖孙俩喊:“您娘俩稍微走快点,我这清理树枝呢,怕灰飘到孩子身上!”奶奶连声道谢,他摆摆手,等人家走出去十几米,才重新拿起油锯,动作轻了不少,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用锄头的时候,他更是爱惜得紧。每次松土或者除草完,不管多累,他都不会随手把锄头扔在一边,总会在路边找块平整的瓦块,蹲下来,用瓦块的边缘轻轻刮锄头上的泥土。瓦块蹭过铁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动作慢而细致,连锄头根部的缝隙都不会放过,直到锄头上看不到一点泥印,才把锄头扛在肩上往回走。有次我问他“干嘛这么较真”,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铁器怕锈,把泥弄干净,下次用才顺手,工具跟人一样,你对它好,它才给你出力。”
他对工具的上心,在单位是出了名的。绿化队的仓库里,总堆着些坏了的农具——断了柄的花剪、卡住的油锯、松动的锄头,别人都觉得这些是“废品”,他却当宝贝。一到下雨天或者冬天下雪,没法去户外干活,同事们都在休息室聊天喝茶,他却揣着螺丝刀、扳手往仓库跑,一待就是一下午。断了的花剪,他会找块新的木柄,一点点打磨光滑,再用铁丝牢牢绑紧;卡住的油锯,他会拆开零件,用煤油仔细清洗,再重新组装;锄头柄松了,他就往缝隙里塞点木楔,敲实了,比新买的还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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