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乍破。
林冲独自一人,登上了聚义厅的废墟。
脚下,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是断裂的兵刃,是烧成焦炭的梁柱。昨夜的火焰早已熄灭,只余下刺鼻的烟火气。
他身后,鲁智深与武松沉默地站着,看着那块被熏得半黑的旧匾。
“替天行道”。
这四个字,曾被宋江拿来粉饰太平,妄图换取一个招安的出身。也被牛冉这种人渣,当作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遮羞布。
“拆了。”
林冲开口,没有半分波澜。
几名精壮的汉子立刻上前,用长杆斧刃,三两下便将那块腐朽的木匾撬了下来,任其摔在瓦砾堆里,碎成几块。
“挂旗。”
随着林冲第二道命令,一面巨大的旗帜被四名大汉合力展开,缓缓升起在聚义厅最高处的旗杆上。
那是一面全新的巨幅黑旗,黑得深沉,黑得决绝。
旗帜中央,是用银线绣出的十六个大字,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替天行道,非为招安;为民举义,不侍昏君!”
呼——
山风吹过,旗帜猛然展开,在空中猎猎作响。
山寨内,所有刚刚放下兵器的喽啰,所有被解救的苦役,所有自愿归顺的汉子,全都抬起头。
他们看着那面旗,看着那十六个字,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全山将士,肃立,无声地行注目礼。
巳时三刻。
二龙山尘封多年的三座大粮仓,被林冲亲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轰隆一声,陈腐的霉味混杂着谷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麦粟、陈米,堆积如山,在昏暗的仓库里泛着金黄的光。
曹正带着人清点完毕,激动得手都在抖:“哥哥!共计八万石!足够万人吃用半年有余!”
林冲点了点头,走上前来。
“传我将令。”
“凡受牛冉迫害之家,可凭人头,优先领取三斗!”
“家中孤寡老弱者,加倍!”
“其余乡亲,按户登记,依次发放,人人有份!”
消息如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二龙山周边的十里八乡。
起初,那些被牛冉压榨得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姓,只是远远地躲在山脚下观望,不敢上前。
但当第一个饿得眼冒金星的少年,颤颤巍巍地从断梁军士兵手中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之后,所有人都疯了。
不过短短半日,山寨谷口便排起了数里长的队伍。
扶老携幼,面黄肌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捧着一小袋刚领到的米,布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冲面前,嚎啕大哭。
“三年了……整整三年没见过一粒囫囵米了……将军,您真是活菩萨下凡啊!”
林冲没有躲闪,坦然受了他这一拜。
然后,他亲自上前,将老人搀扶起来。
他拍了拍老人身上的尘土,只说了一句。
“菩萨不管饭,我们管。”
当天下午,聚义厅的废墟被清理干净,一张张简陋的桌案摆开,成了临时的议事堂。
林冲当众宣布,于二龙山设立“义政司”。
“曹正!”
“属下在!”
“你主管屯田、赋税、工造,为我断梁军立下万世之基!”
“朱武!”
一个面目精瘦,留着山羊须的文士出列,正是当日与周勇一同献策的头领。
“属下在!”
“你负责律法、审案、文书,为我断梁军定下铁的规矩!”
“武松兄弟!”
“在!”
“你执掌巡山执法队,凡有犯我新规者,不论亲疏,皆由你一体严办!”
紧接着,朱武展开一卷新写的竹简,当众宣读《二龙新规》。
“一,不准强征民女,违者,斩!”
“二,不准私设牢狱,违者,斩!”
“三,不准克扣口粮,违者,斩!”
“四,不准滥杀俘虏,违者,斩!”
“五,不准欺凌弱小,违者,斩!”
五个“斩”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晚,数百名曾被牛冉囚禁虐待的妇孺,被安置进了新建的窝棚里。
她们领到了干净的棉被和热汤。
有人抱着那还有些扎手的崭新棉被,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只是默默流泪。
生怕一闭眼,这场梦就醒了。
第五日。
讲武堂正式从牛角坳迁至二龙山一处开阔的演武场。
林冲亲自授课,首批三百名自愿报名的青壮,盘膝坐在地上,听得如痴如醉。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空洞大话。
林冲讲的,全是血与火的实战。
“何为阵型分割?便是将敌人抱成一团的拳头,用我们的刀,一根根指头给它剁下来!”
“何为夜间突袭?便是当敌人以为睡得最安稳时,我们的战鼓,就是他的催命符!”
“何为火器配合?就是让官军最引以为傲的铁甲,变成烤熟他们自己的铁锅!”
鲁智深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他扛着禅杖,私下对武松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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