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咧开的嘴还没合上,那名哨兵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怀里揣着的信鸽,扑腾着翅膀,掉落出来,咕咕乱叫。
“哥哥料事如神,说今夜必有鬼祟下山,洒家还不信。”鲁智深将那人像是拎个破口袋一样提溜起来,扭头看向从阴影中走出的林冲。
林冲看都没看那个抖成筛糠的内鬼,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刚刚出炉的那柄新刀上。
钢是好钢,但还不够。
他心中明镜一般,靠几百柄削铁如泥的刀,挡不住一万两千人的洪流。二龙山地势再险,也经不住长期围困。
若要破局,唯有釜底抽薪。
当夜,工造坊密室。
灯火摇曳,只有林冲与一个少年相对而坐。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皮肤是常年在矿洞里不见天日留下的苍白,一双手却骨节粗大,满是老茧和伤疤。他叫阿蛮,是老铁头从青州矿场救出来的矿奴,生来便在黑暗中刨食,对岩石的结构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林冲将一小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粉末,推到他面前。
“此物,名为‘霹雳砂’。”
阿蛮的呼吸骤然粗重,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包,仿佛里面藏着一头能吞噬一切的猛兽。
“将军……这……这便是那日炼钢时,引动天火的……”
“它非妖非魔。”林冲打断了他,“乃是硝石、硫磺、炭末,依天理相合而成。我要你,去北岭那面绝壁之下,寻最薄弱的岩缝,挖一个深洞,将此物悉数填入。明日午时,引燃它。”
他把一卷长长的引线放在桌上。
“只许成功,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阿蛮没有半分犹豫,他猛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给了俺和老叔活路,给了俺们饱饭!别说炸山,便是要俺这条贱命,阿蛮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俺愿替将军,炸碎这山!”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济州府衙。
通判赵德彰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慌失措。
“神铁?削铁如泥?林冲一个草寇,如何能有此等手段!”
他背着手在堂中来回踱步,心腹幕僚沈四郎躬身献计:“大人,兵者,凶器也。那林冲纵有神铁,也需原料。我已查明,山东境内的硫磺矿,皆由官府掌控。我们即刻下令,断了他的供应!”
赵德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不够!断其料,只是缓兵之计。我要毁其根!”他转向角落里一个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崔道人,该你出手了。”
那崔道人稽首一笑,拂尘轻甩:“大人放心。贫道这就去二龙山左近,散布谶言。就说那林冲逆天而行,私炼妖火,已掘动地脉。不出三月,必有天谴降下,山崩地裂,方圆百里,尽化火狱!”
数日之内,流言如瘟疫般在二龙山下的村落里蔓延开来。
那些刚刚领到粮食,对新生活充满希望的流民,再一次陷入了恐慌。他们看着高耸的二龙山,仿佛那不是庇护所,而是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人心惶惶,已有数十户人家,连夜收拾好刚分到手的粮食,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
曹正拿着记录逃亡户数的竹简,急匆匆地冲进议事堂。
“哥哥!不能再等了!再这么下去,不等官军打来,咱们自己就散了!”
林冲正在沙盘前推演官军的进军路线,闻言只是抬起头,脸上不见丝毫急色,反而露出一抹冷峭的笑意。
“怕火?”
他伸手,将代表北岭绝壁的一面小旗拔起,轻轻一弹。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天威!”
第三日,午时。
北岭绝壁之下,黑压压地聚集了上千人。有二龙山的喽啰,更多的,是山下那些惴惴不安的百姓。
崔道人混在人群之中,手持一柄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大声煽动。
“尔等看清了!那林冲妖人,今日便要在此引动地火!此乃取死之道!老天爷若是不降下雷霆劈死他,我崔某,当场自刎于此!”
人群被他煽动得更加骚动,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逃命。
就在此时,林冲一身布衣,独自登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没有带任何兵器,手中只擎着一根火把。
他环视下方一张张或惊恐、或怀疑、或麻木的脸,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怕官府,怕饥饿,也怕这山会塌,这地会陷。”
“今日,我林冲不讲大道理。”
他举起火把,遥指那面光滑如镜的绝壁。
“我只让你们看一件事。看我如何在这绝路之上,为你们,为所有不愿做牛马的天下人,开出一条生路!”
话音落,他将火把凑近了从山壁缝隙中延伸出来的那根长长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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