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拖得又长又扭曲。
李副将跪在地上,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他面前,摆着一枚黑沉沉的官军制式炮弹,旁边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和一张空白的状纸。
林冲没有看他,只是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颗炮弹的外壳,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炮弹的内部已经被掏空,变成了一个中空的铁疙瘩。
“统帅……统帅饶命……”李副将的声音带着哭腔,磕头如捣蒜。
“我没说要杀你。”林冲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我让你活。不但让你活,还给你一个回家的机会。”
李副将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一线生机,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他不是傻子,他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写。”林冲用下巴指了指那张状纸。“把你知道的,关于枢密院如何与王虎联络,他们许诺了什么,你们又准备如何里应外合,一五一十,全部写下来。”
“我……我……”
“写不出来?”林冲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那把匕首推到他面前,“那就用这个,帮你回忆回忆。听说,指尖连心,疼了,就想起来了。”
李副将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刀尖,浑身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有半分犹豫。他颤抖着拿起匕首,在自己指尖上狠狠一划,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他惨叫一声,抓起毛笔,蘸着自己的鲜血,在那张状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帐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李副将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朱武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他走到林冲身边,低声问道:“统帅,真要放他回去?此人反复无常,怕是……”
“他回不去了。”林冲轻声回应,他拿起那张写满了血字的状纸,吹了吹尚未干透的血迹,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状纸卷好,小心地塞进那颗中空的炮弹里,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一并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将炮弹的底盖旋紧。
“把他带到山下,给他一匹快马,让他往汴京的方向去。”林冲对帐外的亲卫吩咐道,“告诉他,把这颗‘礼弹’亲手交到枢密院魏副使的桌上,他就能活。若是半路丢了,或是被人截了,鹰眼司的人会替他收尸。”
李副将被两个亲卫架了起来,他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机械地被拖了出去。
“统帅,您在里面放了什么?”周铮忍不住好奇。
林冲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王虎的血书供状,还有……昨夜从他同党身上搜出来的一块枢密院东值房的通行腰牌。”
朱武和周铮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送一份“礼物”了。这是在告诉枢密院那帮大人物:你们安插在我这里的钉子,我拔了。你们的身份凭证,我也拿到了。我的人,随时可以拿着这块腰牌,走进你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枢密院!
这比千军万马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官家不是喜欢悬赏,喜欢借刀杀人吗?”林冲把玩着茶杯,“我就让他看看,他的刀,到底够不够快。也让枢密院那帮大人明白,想看戏,就得有把脑袋押在台上的觉悟。”
这一下,枢密院内部必定会掀起一场大清洗。猜忌和恐惧,会比任何刀剑都更有用。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鹰眼司的探子冲了进来,神色激动。
“报!统帅!山下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是杨志、柴进两位头领回来了!”
什么?!
帐内几人全都精神一振。
杨志、柴进!他们去江南方腊处,已经数月杳无音信,林冲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快!让他们立刻上山!”林冲豁然起身,几个月来一直紧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动容。
……
半个时辰后,聚义厅。
杨志、柴进、施恩、张青、孙二娘、穆弘、解珍、解宝,八个人,风尘仆仆地站在厅中。
他们一个个都瘦了,黑了,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沾满了泥土和征尘。杨志脸上的青色胎记似乎更深了,眼神却比离开时更加锐利;柴进依旧保持着几分贵气,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江湖草莽的坚毅;孙二娘的眼角添了细纹,可那股泼辣劲头却丝毫未减。
这几个月的奔波,让他们每个人都脱胎换骨。
“统-帅!”看到帅位上的林冲,八人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回到家的激动。
“回来就好!都回来就好!”林-冲快步走下台阶,亲自将杨志和柴进扶起,重重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辛苦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这群在外面漂泊了数月的汉子,眼圈都有些发红。
“弟兄们都平安吗?”林冲问道。
“托统帅洪福,八个人去,八个人回,一个都不少!”杨志瓮声瓮气地回答,声音里满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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