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血腥气与硝烟混合的味道，浓得呛人。
新兵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不少人是头回杀人，此刻脸色惨白，扶着墙垛干呕。
但更多人的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赢了！咱们赢了！”
“黑风寨的狗娘养的，也不过如此！”
王二狗扔了手里的弩，一屁股坐下，兴奋地捶着墙垛，手背上全是血和泥。
楚红袖拄着长枪，胸口剧烈起伏。
她那张英气的脸庞上，汗水混着硝烟，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深处的光。
她看着这群仅仅训练了一天，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废物”，竟然真的打退了近百名悍匪。
这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的男人。
赵十郎从黑暗的甬道中走出，身上依旧是那件普通的麻布短衫，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他没有看那些欢呼的新兵，径直走到墙垛边，俯瞰着下方狼藉的战场，和仓皇逃窜的土匪背影。
大嫂苏宛月快步跟了上来，她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皮裘，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十郎，夜深露重，加件衣服。”
赵十郎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苏宛月的手僵在半空，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那股油然而生的依赖感再次涌上心头，让她一阵心慌。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赵十郎的声音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打扫战场，所有能用的武器、箭矢，全部回收。”
“今夜所有参战人员，记头功，明日加餐，每人多一两肉！”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果决。
原本有些混乱的墙头，立刻在楚红袖和王二狗的呼喝下，重新变得有序。
二嫂柳芸娘带着几个胆大的妇人，提着药箱开始救治伤员。
九嫂秦佳瑶则指挥着人，将一桶桶热气腾腾的姜汤送上墙头。
一切，井井有条。
赵十郎的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远方那片黑暗。
他盘玩着核桃的手指，节奏不快不慢。
“三嫂。”
“在！”楚红袖立刻应声。
“你带人守好赵家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楚红袖一愣，脱口而出：“那你呢？”
赵十郎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了另一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妖娆身影。
七嫂，阮拂云。
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将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脸上那妩媚的笑意也收敛了许多，平添了几分夜色下的冷艳。
“七嫂，跟上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宛月第一个站了出来，她那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反对之色。
“不行！十郎，穷寇莫追，这是兵家大忌！太危险了！”
“是啊，十郎！”柳芸娘也急忙开口，她的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焦急，“那些土匪凶残成性，你现在追上去，万一他们设下埋伏……”
楚红袖更是直接将长枪一横，拦在了赵十郎面前。
“要去，也是我去！你留下坐镇！”她凤目圆睁，“你懂什么叫追踪？懂什么叫刺杀？你去了就是送死！”
嫂子们的反应，在赵十郎的预料之中。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视她们。
“你们觉得，我们赢了吗？”
他平静地反问。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赵十郎的视线，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我们打退了他们一次，他们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
“我们有坚固的城墙，他们下次就会带来更强的攻城器械。”
“我们的弩箭有限，精钢有限，药品有限。我们耗得起吗？”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墙头上的欢腾气氛，瞬间冷却。
是啊，他们只是守住了第一波攻击。
可黑风寨还在。
那座盘踞在山中的毒瘤还在，他们就永无宁日。
赵十郎走到楚红袖面前，伸手，轻轻将她拦路的枪杆拨开。
“所以，我要先去探探黑风寨的底。”
他的动作很轻，话语也很平淡，但那其中蕴含的，却是让楚红袖都感到心悸的冰冷杀意。
她看着赵十郎，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无比陌生。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一片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属于枭雄的黑暗深海。
“可是……只有你和七妹两个人……”苏宛月的声音带着颤抖。
赵十郎看向阮拂云，后者对他嫣然一笑，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七嫂擅长追踪和打探，有她在，我的安全，你们不必担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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