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专家的钢笔尖在《设备检修记录》的1979年1月13日上洇出墨团，齐铁军后颈的汗毛在蝉鸣中根根竖起。这个日期像根生锈的铆钉，将他2023年的灵魂永久锚定在1979年的躯体里。车间顶棚垂落的四十瓦灯泡突然闪烁，在苏联专家灰蓝的瞳孔里投下量子隧穿效应的幽光。
导轨磨损形态很...特别。瓦西里用镊子夹起红星厂C620车床的铸铁碎屑，金属残片在他的瞳孔里分解成晶格阵列，像被十万吨水压机温柔地吻过。他的中文突然变得流利，尾音带着莫斯科大学物理实验室特有的震颤。
沈雪梅的白大褂就是这时候飘进技术科的。她腋下夹着的辐射检测报告在铁柜上投下锯齿状阴影，盖革计数器在公文包里发出心跳般的嗡鸣。王德顺的病房需要铅板隔离，她的指甲在0.23毫伦琴/小时数据下划出凹痕，而某些人该解释下车间为什么有铀系衰变物。
齐铁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2023年某篇解密论文闪过脑海——1979年中苏在广西秘密勘探铀矿，莫非红星厂的苏联设备夹带了私货？他抓起工作台上的《列宁选集》，俄文版第437页的批注突然扭曲成未来记忆里的卫星云图：不是铀矿，是独居石！广西的稀土伴生矿砂！
运河底的钢印密码赵红英的赤脚陷在运河淤泥里时，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红星厂三车间的屋顶。她带人打捞苏联专家要求的报废车床导轨，钢缆却缠住了水底某种半球形金属物。五个村办厂女工憋着气沉入河底，摸到表面КБ-84的钢印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是东德的潜水钟！齐铁军脑中的柏林技术博物馆影像自动覆盖现实。1945年苏联从德累斯顿缴获的微型潜艇部件，怎么会出现在江南运河？他徒手掰开锈蚀的观察窗，舱内仪表盘上的卐字符被青苔覆盖，指针永远停在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自杀那天的凌晨四点。
瓦西里的皮鞋声从河堤传来，赵红英抓起河泥抹在潜水钟表面。当苏联专家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时，那堆废铁看起来就像红星厂常见的污水处理罐。你们中国人...很会变废为宝。他的手指在锈壳上敲出贝多芬《月光》的节拍，暗格里某份泛黄的图纸正与齐铁军怀里的残片发生共振。
沈雪梅的辐射仪突然蜂鸣，指针直指潜水钟内部。赵红英的麻绳腰带应声断裂，二十七个改进型密封圈滚入河底淤泥，棉籽纤维在放射性物质刺激下疯狂增生。齐铁军瞳孔里倒映着2023年生物实验室的场景——这些纤维正在变异成某种超时代的纳米导管。
红星厂档案室的台灯彻夜未熄。齐铁军用俄文编写虚假的《导轨磨损分析报告》，每一个字母都在对抗脑中的有限元分析软件界面。当他写下金属疲劳导致晶界滑移时，钢笔尖突然划破纸张——1979年中国还没有扫描电镜能验证这个结论。
瓦西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把玩着村办厂的麻绳密封圈。你的俄文书写习惯，他弹了弹烟灰，更像圣彼得堡技术档案馆的管理员。烟头在晶界滑移这个词上烧出黑洞，齐铁军仿佛看见自己2023年查阅的德累斯顿机械局档案正被焚毁。
沈雪梅带着铅板冲进来时，两个男人正在用哥萨克民谣的节奏敲击桌面。辐射仪显示档案室的放射值已逼近安全阈值，而她不知道这源于瓦西里怀里的独居石样本，还是齐铁军灵魂穿越带来的时空扰动。赵红英在窗外甩动湿漉漉的麻绳，变异后的棉籽纤维在月光下自动编织成拓扑结构——像极了2023年空间站使用的自修复密封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潜水钟的锈壳时，齐铁军正用桐油封印变异的密封圈。瓦西里专家登上返程的吉普车，后备箱里藏着刻有КБ-84的潜水钟残片。沈雪梅的辐射报告被锁进三车间保险柜，与王德顺的痰液样本共同发酵。赵红英的村办厂里，女工们用改良麻绳编织着公差带图纸，纤维间隙渗出的放射性黏液，正把严禁私营经济的标语腐蚀成空洞的蛛网。
运河水面泛起诡异的金属光泽，昨夜沉没的密封圈在河床悄然生长。齐铁军用1979年的扳手敲击潜水钟残骸，听到的却是2023年磁悬浮列车的轨道震颤。在红星厂早班广播的《东方红》乐曲中，一场跨越四十三年的技术风暴正在1979年的仲夏夜孕育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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