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做了什么?在周邦彦、李清照、李师师,甚至在太子妃朱琏和她那个情窦初开的妹妹朱映雪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现了那不属于这个时代、超越所有认知的文采风流!他满足了虚荣,震慑了敌人,撩动了芳心,甚至可能埋下了控制太子妃的引线(那几颗东珠)…这一切看似完美,但…太过耀眼了!如同在漆黑的夜空中点燃了一颗巨大的烟花,固然绚烂夺目,却也彻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蔡攸在心中默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蔡攸现在是什么?是皇帝眼中“懂朕”的知己弄臣?是权阉梁师成、杨戬眼中互利互惠的敛财伙伴?是父亲蔡京眼中需要提防利用的棋子?是王黼、童贯眼中欲除之而后快的绊脚石?是清流余孽眼中祸国殃民的头号国贼!他看似权势滔天,实则根基虚浮,如履薄冰!他所有的依仗,都系于徽宗那飘忽不定的宠信,系于权奸们那因利益而暂时结成的脆弱同盟!
他今日一首词,固然惊艳四座,但也彻底撕下了他“纯幸进之臣”的伪装!李清照那探究的目光,李师师那仿佛被看透灵魂的震动,太子妃朱琏那刹那的失态与紧握东珠的复杂心绪…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太子妃!她背后是东宫,是未来的皇帝!今日的惊艳与悸动,在权力斗争面前,随时可能化为致命的毒刺!周邦彦的折服,江南才子的羞愤,更可能在文人士林中激起新的波澜。他蔡攸的“文名”,此刻已成了悬在头顶的双刃剑!既能增光添彩,也能引来最恶毒的攻讦和最深沉的忌惮!
更可怕的是,他缺乏一个真正能为他谋划全局、查漏补缺、在关键时刻点醒他的谋士!铁鹞忠心,但格局有限,只堪鹰犬;梁红玉可用,但尚在成长,且其心性还需磨砺掌控;那些依附于“太平社”的落魄文人,更不过是些趋炎附势、舞文弄墨的帮闲!父亲蔡京?那老狐狸不背后捅刀已是万幸!他蔡攸,此刻就如同一个手持绝世利刃、却独自走在万丈悬崖边的盲人!每一步都可能是粉身碎骨!
“三省吾身…三省吾身…”蔡攸闭上眼,任由雪魄温软的指尖擦拭他唇边并不存在的酒渍,冰魂的揉捏带来舒适的松弛感,梁红玉温热的身体传递着奇异的安抚。但他的内心,却如同冰封的火山,在无声地咆哮、警醒!他太顺了!从落水醒来,掌控蔡府,结好权阉,献媚皇帝,打压曾布,组建太平社,打造天上人间,掌控黑道,培育武力(影卫、胭脂虎卫、战獒),再到今日文压江南、撩动名媛…一切都似乎按着他的计划在推进。但这顺遂之下,掩盖了多少致命的危机?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窥伺?多少仇恨在无声累积?多少致命的破绽被他因得意而忽略?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再无半分慵懒与享乐,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阴鸷!武功必须深藏,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动用!文人姿态,是他最好的保护色,必须维持得完美无缺!任何可能暴露他“异常”的行为,都必须杜绝!对徽宗的谄媚逢迎,对权阉的利益输送,对父亲的虚与委蛇,对政敌的狠辣打击…这些“小节”,都是他生存和攀登的阶梯,是乱世枭雄不得不沾染的污泥!他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不能有片刻的松懈!
“主公?”梁红玉感受到蔡攸身体瞬间的绷紧和那骤然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忍不住低唤一声。
蔡攸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的腰,仿佛要将那份警惕和力量也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的目光穿透奢华的船舱,望向北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未知之地。金国…那个即将如同飓风般撕裂这个腐朽王朝的蛮族!他的时间不多了!靖康之耻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头顶!他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不拘小节”,都只有一个目标——在滔天巨浪中活下来,掌控足够的力量,然后…重振华夏!让这沉沦的汉家衣冠,再次屹立于世界之巅!
这,是他穿越而来的宿命!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使命!为此,他可以化身修罗,可以背负千古骂名,可以牺牲眼前的一切享乐,甚至…牺牲怀中这具温软的身体,榻边这对绝色的姐妹花,乃至…他自己的灵魂!
一念及此,蔡攸的心,彻底沉静下来,如同万载玄冰。所有的警醒、恐惧、自省,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冰冷刺骨的决心。他松开梁红玉,坐直身体,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雪魄,斟酒。冰魂,取我的《孙子兵法》来。”
冰魂很快捧来一卷用上好玉版宣纸誊抄、装帧精美的《孙子兵法》。蔡攸接过,并未立刻翻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封面,仿佛在汲取某种古老而深沉的力量。雪魄已将琉璃盏重新斟满,琥珀色的“金露酿”在灯火下荡漾着诱人却又危险的光泽。梁红玉退后一步,恢复了护卫的姿态,但目光却紧紧锁在蔡攸身上,她能感觉到,主公身上那短暂的、几乎令她窒息的冰冷杀意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如同山岳般难以撼动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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