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末年的汴京,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透这座当世最繁华的帝都。皇城大内,文德殿内却是一派与季节不符的燥热。鎏金蟠龙柱下,猊猊香兽吞吐着御制龙涎香的馥郁,却丝毫无法平复殿内诸多朱紫重臣心中那交织着亢奋、贪婪与不安的暗流。
殿门开合间,带进的冷风卷动着数十盏宫灯的光晕,将壁上太祖太宗征伐四方的壁画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先祖的英灵正凝视着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争论。
枢密院副使,张邦昌,手持一份墨迹犹新的边报,立于御阶之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又极力保持着朝廷重臣的庄重:“陛下!北疆急报!金国东路军完颜宗望部,已破辽中京大定府!天祚帝耶律延禧率残部西遁夹山,生死不明!辽国五京已失其四,宗庙倾颓,社稷崩裂,实乃亡国之兆!”
他话音未落,同知枢密院事张商英即刻出列附和,语气斩钉截铁:“陛下,此非噩耗,实乃天赐之喜!契丹享国二百余年,气数已尽。如今其幽燕之地,兵力空虚,守备废弛,汉儿离心,豪强自危,正似熟透的果实,悬于枝头,只待王师北上采摘!”
户部尚书李邦彦更擅长拨弄算盘,他上前一步,声音圆润而充满诱惑:“陛下,幽蓟十六州,自石晋割让,沦于胡尘已百八十年!此乃中原屏障,北地膏腴。若能收复,岁入可增巨万,战马可得十万,精兵可募三十万!北疆防线可向北推进数百里,从此河朔无忧,帝业永固!此乃太祖太宗未竟之遗志,成就陛下千古一帝不世功业之良机!”
年轻的信王赵榛血气方刚,按捺不住,朗声道:“父皇!儿臣愿亲提一旅之师,为前锋踏破幽燕!岂容金虏尽占辽土,坐视其成虎狼之势?当趁其与辽虏缠斗不休,无力南顾之际,速取幽云,据险而守,方为上策!”
更引人注目的是,平日多以书画自娱、近来却渐露峥嵘的康王赵构,此刻也神色凝重,出列陈词,言语间竟颇有章法:“父皇,诸位大人所言极是。然儿臣以为,此事宜速不宜迟。金人破辽如破竹,其势已成。我朝当立即遣使,与金主约以‘海上之盟’细节,共击残辽,共分其土。幽、蓟、檀、顺、景、蓟……此等州郡,名正言顺,当属我朝。若迟疑不决,待金人扫平辽西,全据关外,则幽燕之地,是归宋还是归金,恐非一纸盟约所能决了。届时,我朝面对的将是一个比辽国更凶悍、更贪婪的邻居!” 他刻意强调“共分其土”与“名正言顺”,既迎合了父皇的好大喜功,也展现了自己对军国大事的关切与见识,悄然积累着政治资本。
龙椅上,道君皇帝赵佶,一身杏黄道袍,指间捻着一串温润的玉髓念珠。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在此刻异常明亮。臣子们口中“千古一帝”、“光复故土”、“太祖太宗遗志”等字眼,如同最醇的美酒,灌入他这位艺术家皇帝的心田,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他仿佛已看到自己泰山封禅、青史彪炳的辉煌景象,那远比绘制一幅《瑞鹤图》更能令他名垂千古。
然而,并非所有臣子都沉浸在这片狂热之中。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班,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陛下!老臣……老臣斗胆泼一盆冷水!金人崛起于白山黑水,其性如虎狼,其欲如深渊。联金灭辽,岂非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即便侥幸得幽燕数州,然直面一个灭辽而兴、锐气正盛的金国,我朝北疆,果真能高枕无忧?恐……恐招来较契丹更烈之边患!”
另一位与西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面露深深的忧虑,补充道:“陛下,陕西六路西军,乃国之柱石,西北之藩篱。若尽调其精锐北上,则秦陇、泾原、环庆一带,兵力空虚如纸!西夏李乾顺,虽称臣纳贡,然其心叵测,绝非善与之辈。若其侦知我西线空虚,悍然发兵,寇我泾渭,掠我关中,如之奈何?届时,北伐之师远在千里之外,救之不急啊!”
更有声音低声提及:“且……且蔡攸少保大军正深陷吐蕃,虽连战连捷,然征服易,安抚难。新附之地,人心未稳,亦需重兵弹压。若西军主力东调,吐蕃再生变乱,则西北两面受敌,危如累卵!”
这些声音,理智却微弱,如同投入沸鼎的几颗冰粒,瞬间便被主战的巨大声浪所淹没。
“荒谬!畏敌如虎,岂能成事?”
“西夏蕞尔小邦,安敢窥我天朝?”
“吐蕃已破,蔡少保自能绥靖地方,何须杞人忧天?”
“此正千载难逢之机,若因循守旧,坐失良机,他日必追悔莫及!”
主战派的斥责如潮水般涌来,将那几点疑虑彻底扑灭。龙椅上的赵佶,眉头微蹙,那几点疑虑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快和晦气,旋即被更加炽热的功业心所覆盖。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却掌握兵枢的童贯。这位媪相虽鬓角已白,但身躯依旧挺拔,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他立刻出列,声音洪亮而充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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