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的荆湖大地,早已不复往昔“湖广熟,天下足”的盛景。连年的天灾兵燹,如同两条贪婪的巨蟒,将这片丰腴之地的膏血吞噬殆尽。
残阳如血,映照着洞庭湖口岳州城外的荒野。龟裂的田地上,稀疏的禾苗在热风中无力摇曳。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挎着破筐,在干涸的河床里徒劳地挖掘着可能果腹的草根。远处,几缕黑烟袅袅升起,那是上月一伙过境的溃兵洗劫后留下的残骸。
老农赵老倌蹲在自家只剩半堵土墙的屋前,浑浊的双眼望着天际,唉声叹气。去年春夏之交,洞庭湖泛滥,淹了他辛苦侍弄的十亩水田;秋收时节,一队说是从北边败退下来的官兵,如狼似虎地冲进村里,将仅存的一点口粮和唯一一头耕牛抢走,说是“筹措军饷,以御金虏”;冬天,官府衙役又手持催税牌票,逼缴“北伐特别捐”,家中最后一点值钱的物事——老伴的银簪子也被夺了去。开春后,瘟疫蔓延,儿子、儿媳相继染病身亡,只剩下他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儿。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赵老倌的叹息,淹没在风中,代表了荆湖北路无数升斗小民的心声。
像赵老倌这样的悲剧,在靖康之乱后的荆湖地区,比比皆是。金兵虽未直接蹂躏至此,但战争带来的沉重赋税、摊派、徭役,以及败退官兵的劫掠(如孔彦舟等部溃兵,形同流寇),早已让百姓不堪重负。连年的水患、蝗灾更是雪上加霜。而地方官吏,非但不体恤民瘼,反而变本加厉,上下其手。岳州知府王珉,贪墨成性,与豪强勾结,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其手下税吏如狼似虎,动辄抓人逼税,囚牢为之人满为患。民怨,如同洞庭湖底的淤泥,越积越厚,只待一点火星,便会轰然爆发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一丝诡异的光亮,开始在一些最阴暗的角落闪烁。
洞庭湖深处,龙阳县境的沚江口,有一处隐秘的沙洲。夜色中,篝火熊熊,一群衣衫褴褛的渔民、破产农户围坐在一起,眼神狂热地望着篝火中央的一名女子。
这女子身着素白衣裙,面容妖艳,眼神却冰冷如刀,正是自称牟尼教“光明圣女”转世的方百花。她手持一柄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将符纸抛向空中,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幽蓝火焰,火焰中似有模糊人影闪动。围观众人发出一片惊呼,纷纷跪拜。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方百花声音空灵,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末法之世,妖魔横行!赵宋无道,金虏猖獗,致使生灵涂炭!然老母慈悲,遣我等下凡,扫除孽障,建立地上神国!入我圣教,可免刀兵之灾,瘟疫之厄,共享极乐!”
她展示“神迹”:用掺杂了迷幻药物的“符水”为人“治病”,暂时缓解病痛;用简单的化学戏法“撒豆成兵”(实为磷火幻术),愚弄信众。她宣扬的教义,糅合了牟尼教的“明暗相争”和底层农民“等贵贱,均贫富”的朴素愿望,极具煽动性。
方百花深知,仅靠妖术难以成事。她主动找到了在洞庭湖上以勇武着称、深受排挤的渔民头领杨幺。杨幺熟悉八百里洞庭每一处港汊,麾下有一批悍不畏死的水上弟兄,对官府恨之入骨。方百花以其“神力”折服了杨幺,许诺助他成就霸业。同时,她又网罗了因科场失意、对朝廷心怀不满的落魄文人钟会。钟会颇有谋略,负责整饬内部,制定规章,将乌合之众逐渐组织化。
三人一拍即合,以沚江口为基地,建立了名为“圣公”的政权。杨幺称“圣公”,总揽军事;方百花为“天师”,掌教化妖法;钟会为“军师”,参赞机要。他们利用湖沼地利,建造舰船,训练水军,势力如同滚雪球般迅速膨胀。对投靠的百姓,他们开仓放粮(抢掠官仓和豪强所得),宣称“免税三年”;对不服管束的村镇,则施以残酷打击。方百花的邪教组织“光明堂”无孔不入,严密控制信众思想。一个带有浓厚邪教色彩和农民起义特征的“水寨王国”,在洞庭湖的波涛中悄然崛起。
靖康六年春,杨幺认为时机成熟,决定主动出击,打出威风。
三月十五,月黑风高。杨幺亲率数十条快船,突袭了鼎州澧阳县的官仓。守军猝不及防,杨幺水军如鬼魅般靠岸,迅速解决哨兵,打开粮仓,将部分粮食分给随行民众,大部分运回水寨。等鼎州官兵闻讯赶来,只见狼藉的仓库和熊熊烈火。
四月,叛军将目标对准了关系朝廷命脉的漕运。一支从荆南出发,满载粮秣准备北运的官军漕船队,在洞庭湖口遭遇杨幺水军埋伏。叛军小船利用芦苇荡掩护,迅速靠近大船,发射火箭,投掷火罐,同时水性极佳者潜入水下凿船。官军船大难调头,在狭窄水道中乱作一团,几乎全军覆没,粮草尽失。
五月初,杨幺、钟会合兵,佯攻岳州,实则主力奔袭防守相对薄弱的常德府。方百花在阵前施展“妖法”,呼风唤雨(利用天气和药物制造迷雾),令守军恐慌。叛军里应外合(城内早有光明堂信徒接应),竟一举攻破府城,知府王琮仓皇出逃,常德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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