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暑气还未完全蒸腾起来,沈家院落里已是一派生机。露珠在药圃的叶片上滚动,将坠未坠。吴郎中照例起得极早,正背着手,在他那小片“珍稀药材区”前逡巡,神情专注得像在检阅千军万马。宁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趿拉着小鞋跑到廊下,对着墙角一丛夜来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奶声奶气地自言自语:“花儿,你睡醒了吗?爹爹说,睡醒了要读书……”
堂屋里,沈砚正与父亲沈清远对坐用早膳。清粥小菜,简单爽口。沈清远夹了一筷子酱黄瓜,沉吟着开口:“昨日县里李主簿特意绕道过来递话,说州府学政衙门的正式文书,约莫就在这三五日内抵达。‘经明行修科’虽非官职,却是清流显名,于你,于家声,皆是大事。这几日,家中还需略作准备,以免到时仓促。”
沈砚将碗里的粥慢慢喝尽,放下筷子,神色平静如常:“父亲说的是。只是这‘准备’,无非是洒扫庭除,整洁衣冠,以备迎送。至于其他,倒不必特意张罗。孩儿平日如何,彼时便如何。虚文缛节,反失本真。”
沈清远看着儿子波澜不兴的面容,心中既是欣慰,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这个儿子,自幼沉静好学,历经科场起伏,扎根乡土多年,心性早已磨砺得通透豁达,荣辱不惊。他点点头:“你有主见便好。只是你母亲心里高兴,难免想热闹些,你也不必拂她心意。”
正说着,云岫端着一碟新蒸的、点缀着桂花糖的米糕进来,闻言笑道:“爹放心,娘那里我已说过了,无非是等文书到了,置办两桌像样酒菜,请里正叔、几位村老,还有学堂的陈先生、药庐的吴先生,并几家走得近的邻里聚一聚,算是答谢平日关照。并不张扬。”她将米糕放在桌上,又替沈砚添了半碗粥,“你也别太不当回事,毕竟是官面上的认可,礼数总要周全。”
沈砚接过粥碗,对妻子温和一笑:“有你把关,我自然放心。”他夹了块米糕,想起什么,问道,“安儿呢?一早没见他。”
“天没亮就扛着他那套‘宝贝’去陂塘了,”云岫无奈又好笑,“说要去实测一下他画的那水闸位置,趁着早晨水汽重,看得真切。拦都拦不住,带着两个馍馍就跑了。”
沈清远捻须:“这孩子,倒有股子钻劲。随他去吧。”
用过早膳,沈砚如常去了学堂。陈先生已带着蒙童们在晨读,见了他,停下起身,拱手笑道:“东翁来了。今日气色甚佳,想来好事将近。” 消息显然已在村中悄然传开。
沈砚还礼,神色如常:“陈先生早。不过是些传闻,未得确讯。课业要紧,孩子们昨日讲的《弟子规》‘泛爱众’一章,可都领会了?”
陈先生知他不愿多谈,便也收敛神色,汇报起课业来。沈砚仔细听了,又去“阅览角”看了看新添的几册农书和安儿等人整理的水利草图,一切井然有序,心中甚慰。
药庐那边,却是一番不同景象。吴郎中巡查完他的宝贝药圃,心满意足地踱进药庐,却见铁蛋正对着一个打开的药材柜皱眉,春杏和秋杏在一旁小声议论。
“何事为难?”吴郎中凑过去。
“先生,”铁蛋指着柜中几个标注着“菖蒲”、“苍术”的抽屉,“这些药材存量不多了,本是端午常用,今年消耗颇大。眼看黄梅天将至,这类燥湿辟秽的药材需得补充。可镇上药铺这几味近来也紧俏,价格涨了些。”
吴郎中“唔”了一声,捻须思索:“端午刚过,暑湿方兴,此类药材确不可缺。涨价嘛……商贾逐利,也是常情。”他忽然眼睛一亮,“老夫记得,后山向阳的溪涧边,野生菖蒲甚多,苍术也可寻得。何不自去采撷?既省银钱,又能保证药材地道新鲜!老夫年轻时,常入山采药,这点山路不在话下!”
铁蛋和春杏、秋杏面面相觑。后山说近不近,且路径崎岖,吴郎中毕竟年事已高。铁蛋忙道:“先生,采药之事,弟子去便是,何劳先生亲往?”
“诶!”吴郎中一摆手,颇有些豪气干云,“采药之道,首重辨识时节、地点、品相。你们虽认得药材,但经验尚浅,何者为佳,何者当弃,还需老夫亲自把关。再者,”他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腰背,“老夫每日晨练不辍,身子骨硬朗得很!正好带你们实地讲授一番!去,准备竹篓、药锄、绳索,再备些干粮饮水,咱们午后便出发!”
铁蛋见他兴致高昂,不敢再劝,只得去准备。春杏悄悄吐了吐舌头,对秋杏低声道:“吴爷爷这是憋久了,又想‘悬壶济世’到山野里去了。”秋杏抿嘴偷笑。
消息传到云岫耳中,她也是哭笑不得。深知吴郎中脾性,拦是拦不住的,只得细细叮嘱铁蛋务必照看好先生,又准备了充足的防暑、防虫、甚至防蛇的药粉药膏,让铁蛋带上。周娘子主动揽下药庐下午的照看事宜,让春杏、秋杏也跟着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于是,午后日头略偏,一支小小的“采药队”便在吴郎中的率领下,背着竹篓,扛着药锄,浩浩荡荡(其实也就四人)地出发了。吴郎中头戴大斗笠,身穿短褐,足蹬草鞋,手持一根结实的木杖,走在最前,精神抖擞,不时指着路边的植物讲解一番,俨然一位出征的老将军。铁蛋紧随其后,春杏、秋杏好奇地东张西望,倒像是一次别开生面的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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