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委员会闭门务虚会的通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寰宇科技最顶层的权力圈层内传递。会议地点设在远离总部喧嚣的一处僻静山庄,参会者仅限于十余名委员及少数几位特邀的核心高管,议题只有一个:审视与规划寰宇未来五到十年的技术战略根基。
林姝作为“特邀列席人员”,名字出现在参会名单的最后一位,备注是“就特定前沿方向提供技术视角”。这个安排本身,就充满了微妙的信号。
会议前一天,程默的助理送来了最终的会议流程和座位图。林姝的十五分钟被安排在下午会议的开端,一个容易因倦怠而被忽视,但也可能因其突兀而格外引人注意的时间段。她的座位被安排在长条形会议桌的最末端,远离主位,象征着其地位的边缘性。
周勉也收到了会议通知,他是作为“探路者”计划负责人之一例行列席。在出发去山庄的车里,他坐在林姝旁边,语气一如既往地和煦,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林姝啊,这次机会难得,在各位委员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突出重点。多汇报我们已有的、扎实的成果,比如数据中心的优化项目,就很有说服力。那些……更前瞻的、存在争议的设想,可以稍微提一下,但要注意方式和分寸。”
林姝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平静地回答:“谢谢周组长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知道,周勉希望她成为一个“成功案例”的汇报者,而不是一个“颠覆观念”的挑战者。
山庄会议室,气氛庄重而压抑。厚重的窗帘滤掉了部分光线,深色的实木长桌光可鉴人,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和旧书特有的混合气息。委员们陆续入场,他们大多年纪在五十岁以上,举止沉稳,目光锐利,彼此间低声交谈着,形成一个紧密而排外的气场。林姝走进来时,能感觉到几道审视的目光短暂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淡漠,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程默坐在主位左侧,与身旁一位头发银白的老者低声交谈着,并未看她。李明副总裁坐在另一侧,看到林姝,微微点了点头。
会议开始,上午是常规的战略复盘和行业趋势分析,由几位委员和核心高管主导。讨论围绕着现有业务的巩固、市场份额的争夺、以及对已知技术路线(如更先进的制程、更高效的算法)的持续投入展开。语言是高度精炼的、资本化的,充满了“护城河”、“生态位”、“规模效应”、“投资回报率”等词汇。这是一个林姝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熟悉的是其逻辑,陌生的是其完全立足于现有框架的、强大的自我合理性与封闭性。
午宴时,林姝独自坐在角落,默默观察着那些掌控着寰宇命运的人们。他们谈论着高尔夫,谈论着国际政局对市场的影响,谈论着某个新兴市场的投资机会。几乎没有人提及技术本身可能发生的底层逻辑变迁。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巨人国度的异类。
下午会议准时开始。主持人按照流程,念出了林姝的名字和发言主题:“下面,请‘探路者’小组林姝专员,就特定前沿技术方向的可能性与潜在影响,做简要汇报。时间十五分钟。”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聚焦在长桌末端的那个年轻身影上。
林姝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小演讲台。她没有带厚厚的报告,只有几张简单的提示卡片和一个微型翻页器。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委员,没有怯懦,也没有攻击性。
“各位委员,下午好。我是林姝。”她的声音清晰,沉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我的汇报,不想重复上午已经深入讨论过的、在已知地图上寻找最优解的种种策略。我想邀请各位,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暂时跳出我们熟悉的坐标系,去看一看地图之外,那些被我们习惯性忽略的、可能正在孕育着风暴或者新大陆的未知海域。”
开场白直接而大胆,让几位委员微微挑起了眉毛。
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调出了一张简洁的对比图,左边是经典计算范式的核心特征与演进趋势,右边是生物启发计算等非经典范式的底层逻辑与潜在路径。
“我们目前所有的战略、所有的投入、所有的成功,都深深嵌入在左边这个范式里。它强大,有效,并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是主流。但是,”她话锋一转,指向右边,“范式,如同科学史上的‘范式转移’,其更迭往往不是线性的优化,而是底层逻辑的颠覆。”
她没有纠缠于复杂的技术细节,而是用最精炼的语言,结合寰宇具体业务场景,阐述了非经典范式可能带来的根本性变化:
“当我们的智慧城市系统,不再仅仅依赖于对历史数据的拟合预测,而是能像生物神经系统一样,实时感知、自适应调整、甚至具备一定的‘免疫’和‘自愈’能力时,会发生什么?”
“当我们的新药研发,不再局限于在已知的蛋白质结构数据库中进行海量筛选,而是能模拟细胞内部的信号通路网络,进行动态推演和设计时,效率和质量会提升到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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