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能硬起心肠。
用空着的那只手脱下自己有些旧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女孩单薄的肩膀上，试图隔绝废墟的尘埃和傍晚的凉意。
“没事了，”他听到自己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情景诡异无比，“你……能站起来吗？这里不安全。”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然后，抱着他胳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然后借助他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开始有些虚浮，但站得很稳。
站起来后，她依然没有松开手，反而顺势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顾离身上，小脸贴着他的肩膀，银白色的发丝蹭得他的脖颈有些痒。
“家……”她仰起脸，看着他，吐出一个简单的字眼，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和不容置疑的认定。
顾离低头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身上的“小树袋熊”，女孩很轻，但存在感极强。他再次环顾四周，救援的喧嚣似乎离这条小巷很远。把她交给官方？看她这副样子，以及刚才那非同寻常的表现，他莫名地有些……不放心。
而且，她似乎认定了他。
一种奇怪的、混合着麻烦、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保护欲和亲切感，仿佛这个女孩本就应该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认命了一般，轻轻揽住女孩瘦削的肩膀，防止她摔倒。
“走吧，”他说，声音有些干涩，“先……回我那里。”
女孩，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仿佛怕他反悔，赤红的眼眸微微弯起，里面是得逞后的、纯粹而满足的笑意。
顾离租住的单身公寓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他把这个捡来的女孩带进门，看着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狭小却充满他个人气息的空间，心里那点不真实感愈发强烈。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女孩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亦步亦趋。
顾离看着她那头月光般的银发，和她苍白小巧的脸庞，一个称呼的问题现实地摆在了面前。
“那个……”他有些尴尬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女孩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是一片纯粹的茫然。她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银白的发丝随之晃动。
“不记得了。”她的声音微弱，带着一丝无助。
顾离看着她的样子，心头一软。他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你的头发很白，人又这么小……要不，暂时叫你‘白小小’，可以吗？”
“白……小小……”女孩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在舌尖品尝着某种陌生而甜美的滋味。她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那赤红的瞳孔里像是落入了星辰，闪烁着越来越耀眼的光彩。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几乎要驱散所有阴霾的笑容，“小小！我是小小！”她对这个名字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爱和认同。
然后，她仰起脸，赤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离，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期待，自然而然地反问道：
“那……哥哥呢？哥哥的名字……是什么？”
顾离怔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久没有人用如此纯粹、如此不带任何目的性的语气询问他的名字了。福利院的编号，打工时的代称，社会关系里的一个模糊符号……“顾离”这个名字，似乎早已沉寂在尘埃里。
此刻，被这样一个异常的女孩问起，竟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微澜。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只映照着自己的眼睛，轻声回答道：
“顾离。”
“照顾的顾，离开的离。”
“顾……离……”白小小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进灵魂深处。她的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发出清晰而准确的音节。
然后，她抬起头，赤红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用一种无比郑重、又带着孩童般天真的语气宣告：
“顾离哥哥！小小的，顾离哥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占有意味，仿佛通过知晓并念出这个名字，完成了一种神圣的绑定仪式。她抱着他胳膊的手也更紧了些，像是在强调这个所有权。
从这一刻起，他是顾离。
她是白小小。
他是她的顾离哥哥。
她是他的白小小。
一种更加紧密的、无形的纽带，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悄然缔结。
顾离没有注意到，当他带着这个女孩离开这片废墟时，远处某个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一个穿着特殊制服、眼神锐利的男人正盯着手中的探测器，屏幕上，代表异常能量波动的指针，在疯狂跳动了几下后，彻底归于死寂。男人皱紧了眉头，对着通讯器低声道：“报告，07号异常波动源……消失了。重复，07号异常波动源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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