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书上的常规流程,他小心翼翼地操作着。第一次汤沸,浑浊的浮沫像肮脏的云朵涌起,他用细密的漏勺仔细撇去。第二次沸起,他投入了价格昂贵、几乎掏空预算的响螺片,螺片在滚汤中卷曲,释放出浓郁的海洋气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林小满的手心全是汗,他偷偷摸出那两张残卷——祖父的和陈伯给的——快速扫了一眼。祖父那张末尾的“秘藏于”依旧是个谜,但陈伯这张上,除了汤料图,在“武火三沸法”的步骤旁,却用更细小的字迹标注着:“三沸时,下金华火腿薄片十钱,新会老陈皮一片(十年以上者为佳)”。
新会陈皮!这个在师父给的菜谱里根本没有出现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小满脑海中的迷雾。眼看汤煲即将迎来第三次沸腾,那决定性的时刻就在眼前。巨大的压力和对那神秘残卷的莫名信任,让林小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抓向旁边砧板上周明贵早已切好备用的、薄如蝉翼的暗红色火腿片。那鲜艳的颜色在蒸腾的白雾中显得如此诱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火腿片的刹那!
“咣——!”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在耳边炸响!一道黑影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砸在林小满的手腕上,剧痛瞬间让他整条手臂都麻了!是周明贵那把从不离手的、沉甸甸的炒勺!巨大的力量让他完全无法抵抗,手里捏着的几片火腿瞬间脱手飞了出去。紧接着,周明贵另一只手猛地一挥,将林小满刚刚准备加入汤中的那碗火腿片连同汤勺一起粗暴地扫开!
“谁他妈教你现在加火腿的?!猪脑子!”周明贵的怒吼盖过了汤煲的咆哮,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因为暴怒而扭曲变形,额角青筋根根暴跳,双眼瞪得如同铜铃,喷射出骇人的怒火和一种林小满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恐的厉色。
“哗啦!”一声脆响,被扫飞的汤勺连带滚烫的汤水,大半泼洒在林小满只穿着破旧塑料拖鞋的脚背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窜上头顶,皮肤瞬间红肿起泡。林小满痛得眼前发黑,身体猛地一缩,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把那声凄厉的痛呼死死压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他单脚跳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冷汗瞬间浸透了整个后背。
“滚开!”周明贵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一把推开他,自己冲到汤煲前,手忙脚乱地用勺子搅动着,眼神凶狠地检查着汤色和气味,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林小满的耳朵和心里。
深夜,当最后一张桌子擦净,油腻的卷闸门“哗啦”一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光亮,喧嚣了一天的“周记”终于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油烟味中。林小满没有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脚背上的烫伤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但这痛楚远比不上心头的冰冷和疑惧。他摸黑溜进了狭小、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过期调味品混合气味的储物间,反手轻轻掩上门板。
黑暗中,只有储物间高处一扇布满油污的小气窗,透进一缕惨淡的路灯光。林小满蜷缩在冰冷的米袋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他颤抖着掏出那两张救了他、也差点害死他的泛黄纸片,将它们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拼凑在一起。借着那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他的目光在两片残卷上贪婪地、一遍遍地逡巡。祖父那张上的汤料图样更加完整清晰了,而陈伯那张上,除了“武火三沸法”的细节,在汤料标注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祖父那张上缺失的关键字眼:“……秘藏于西关莲香楼老灶砖缝第三层左起第七块砖内。” 西关莲香楼!那是祖父当年当过主厨的、早已在战火中化为废墟的传奇茶楼!
更让他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是,两张残卷上标注的汤料,除了师父菜谱里的猪骨、鸡架、瑶柱、海底椰、响螺片、无花果干……都明确无误地多了一味——新会陈皮!
陈皮!就是它!他今天鬼迷心窍想加入的,也正是这味被师父菜谱刻意抹去的东西!周明贵那瞬间爆发的、远超寻常愤怒的惊恐,如同烙印般刻在林小满的脑海里。这味小小的陈皮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师父的菜谱里没有它?为什么祖父的秘方和陈伯的残卷都强调它?为什么师父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在他冰冷的心底幽幽燃起。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后巷里还弥漫着昨夜潲水的酸腐气息。林小满拖着疼痛的脚,像幽灵一样第一个溜进了寂静的厨房。灶火重新点燃,巨大的汤煲再次坐上炉头。这一次,他严格按照那本油腻菜谱的步骤操作,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场风暴从未发生。只是,在汤水第二次沸腾、投入响螺片之后,他趁着无人注意的间隙,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一小片干硬、深褐色、散发着浓郁醇厚药香的老陈皮——这是他凌晨时分,忍着脚痛,跑到几条街外一个不起眼的旧货摊,用身上仅剩的几个硬币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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